天衣无缝

巴兹尔·威尔斯


   邓恩的头脑肯定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但他现在的感觉异常敏锐。他还没意识到已经是傍晚了,天快要黑了。
   面前是一片稀疏平坦的草地,他面前,长着红色汗毛的指关节挡住了他视线的一半。他知道就在手指左边,躺着那把长筒左轮手枪,他是用这把枪打中埃宾斯的。并且他正躺在那个倒下的人身上,时刻以防这个警卫是装死,等人来救他。
   他凝神深思,想要尽力回忆他都干了些什么,又怎么对他们说;有一会儿,李·邓恩都分不清哪些是发生的真实情况,哪些又是他精心准备好的谎言。
   他咒骂着石头尖锐的棱角,或者是被太阳炙烤过的粘土,它们嵌进他的肋骨里,他想要把它们弄出来,但没有用。他移动身体,却碰到另一块看不见的石头,这能让他感到更疼。
   “在此之前,我很为弗莱德担心,”他会对马文庄园里闻讯赶来的其他警卫说,“这次金属工艺厂发生罢工,雇员们对他心怀不满,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他将在此停顿一下,低头看着弗莱德里克·马文虚弱扭曲衰老的尸体,喉咙里似乎噎着抑制不住的感情。他爬过这个长满草的尖峭的岩石,等着人来,而下面山谷的草地上会有血迹。在老制造商的虬筋突起的前额上,也会有一个来复枪子弹留下的小黑洞。
   “于是我骑马穿过大岩山上面的马道。”他能感觉到说这些话时是多么地流畅。“我知道弗莱德和他的妻子很快就会沿着山谷骑马过来,我打算和他们一块儿走。”
   他突然回想起是多么小心地在乱石中往下爬,直到能清楚地看到下面树木丛生的山谷里的马道,他咬紧了嘴唇。在那儿,他也能对有遮挡的突出来的岩石一览无余,保罗·埃宾斯正坐在那儿守岗,一个绿色的热水瓶放在他的胳膊肘旁,开着盖儿,正冒着热气。
   埃宾斯正在用双筒望远镜察看大岩山起伏不平的斜坡。
   在他下面,环绕着马文庄园的电网穿过了山谷,它们高达十二英尺,阻止了任何通行,但是从他自己所在的优势位置可以进行攻击。
   罢工已经是三百多天前的事了。
   “坦率地说,”李·邓恩会说,“我不觉得埃宾斯很可靠。随着金属工艺厂警卫力量的削减,他被解雇了。他哥哥失去了汽车和打算要买的房子,他父亲不得不将财产抵押出去来维持生活。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场罢工。”
   说到此,他将悲哀地摇摇头,声音也将降低——仿佛不愿谈起刚刚过去的那些可怕的事情。
   当然他早就知道埃宾斯的困境,他也曾向老弗莱德里克建议过,让那些被解雇的工厂警卫在上千英亩长满树木的马文庄园的外围担任警戒。只是他提醒过马文不要提起他邓恩的名字,理由是那些罢工的人可能会因为他对埃宾斯的亲属表示关心而认为他很好对付。
   五年来,李·邓恩一直担任金属工艺公司的经理,老弗莱德里克·马文逐年让给他越来越多的权力。目前,他将接管所有的大权——包括他的雇主尚还年轻的妻子维尔玛·马文。
   两年前他就有了这个打算——也就是他妻子被杀的几个月前,当他和持枪歹徒争夺武器的时候,枪走了火,打中了她。他又轻轻地咬着嘴唇。他的妻子简直死得太是时候了——她总是不停地问他买了多少公债。
   他的肋骨被挤压得又让全身一阵剧痛,他一下子满头大汗。他可能是趴在了斜坡上最不平的一块地方!
   为什么那些该死的警卫还不赶过来?他们肯定听到了交火的枪声;他们会在埃宾斯岗哨上面的斜坡上发现他,他们还会发现在已死的警卫身旁,躺着用于杀死老弗莱德里克的来复枪。他一句话都不用说,他们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邓恩试图挪动他那麻木的身体时,眼前一阵发黑,当视力又清楚时,他看到两双男人的脚有力地站在他面前稀疏的草地上,一个穿着磨损的褐色鞋,另一个穿着黑色的方头鞋。
   他感觉到他们的声音在远处嗡嗡作响,他命令自己的胳膊和腿去让他转向他们。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肌肉一块都动不了!
   然后,在那两双鞋远处,他看到了一支来复枪的木枪托闪着天鹅绒般的褐色——它本应该躺在保罗·埃宾斯僵硬的手指旁!
   无声的尖叫,像一阵被抑制住的呼吸,在他的肺和痉挛的胃里撕裂开,从他扭曲的嘴唇里爆发出来。此刻他明白了,那把致命的来复枪射出它意欲害人的子弹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穿过一阵汹涌而来的寂静,邓恩听到了游丝般的人说话的声音。他拼命地集中正在消退的听觉。
   一阵柔和点的稍慢的低音问道:“你是怎么怀疑到他的,保罗?他为什么要杀害可怜的老马文先生?”
   那应该是格林·贝尔卡,工厂里的另一名警卫,罢工一开始就被解雇了。至于保罗——那肯定是保罗·埃宾斯!他感到他不均匀的呼吸发出轻微的格格声。
   “我估计他妻子也是这样被害的,”埃宾斯更加轻快的声音从远处回答道,“邓恩先生没有策划除掉她的整个事件,我总觉得很蹊跷,并且他雇的那个人倒使他成了个英雄。”
   “大概一张五元钱的钞票就让那个可怜的家伙去演了这场戏。”
   埃宾斯错了,那个趴在地上,脑子已是一片混沌的人否定了他的话。应该是四十美元。
   接着是贝尔卡柔和的南方口音:“所以你在这儿也觉察出了同样的问题,是吧?以为或许邓恩要把杀害老板的罪名加在你身上?”
   “也不完全是,”埃宾斯否认道,“我那时也并不确定这个邓恩给我找这份差使是出于什么鬼主意。但我敢肯定他很讨厌我——同样我也很鄙视他。”
   “这就是你为什么让我也来——像以前那样把工资分给我一些,这样我可以暗中掩护你!”
   “是啊。”声音越来越细,到邓恩的耳膜时就几乎听不见了。“而且这一策略也得到了回报。就在他向老板开枪时,你把他给撂倒了。”
   “我认为接着他要搞掉我,把来复枪扔在地上,然后又扮演英雄的角色。真可笑,一个谋杀犯怎么会老用同样的方式。”
   迷迷糊糊间,邓恩在心里盘算着他听到的一切。他没料到山坡上竟然还有另一个目击者;他以为已经做到滴水不漏了,可是……那么,马上制定一个新的计划,要能够把这两个人都牵连进去!
   李.邓恩没有意识到他胸口的疼痛正在消退,也没有意识到他的视力正在被黑暗迅速吞没——甚至当最后一滴血浸红草地的时候,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些。他的脑子正在忙碌着。
   这次,他要做到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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