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天可坏．人要好

作者：刘　墉

字体： 【大 中 小】

　　
　　到加拿大落基山度假，在班夫饭店晚餐，旁边桌子坐了两个年轻的日本人，各叫了两只大龙虾，侍者问要不要帮他们剥。
　　“不用了！我们要练习。”其中一人用流利的英语回答，抬头，发现我正在看他们，又对我一笑，“日本龙虾太贵，这里便宜。”
　　“听说日本经济情况最近好多了。”我说。
　　“没有。”两位男士居然异口同声地答，“我们都失业。”
　　看我怔了一下，一个人又笑道：“失业真好！所以我们有空出来度假。以前忙死，忙得只有时间赚钱，没时间花钱，现在正好出来花。”
　　
　　SARS流行，百业萧条，打开报纸，看见好大的标题——“股票跌，张忠谋买新房子”。
　　翻开报纸另一版，又有个很妙的标题——“董娘管事，董长泡汤”。意思是生意不好，董事长不去公司，跑去泡温泉，改由董事长夫人到公司坐镇。
　　接着跟一个朋友谈到这事。
　　“对极了，”他在电话那头笑道，“大环境不好，既然无法改变，就当做度假，往正面想，这是老天给我们机会，要我们回头看看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你知道吗？我最近从祖国大陆回来，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儿子已经初三，而且比我高了。”
　　接到一个出版界朋友跟我邀稿的电话。
　　“现在太难做了，书店先跟你猛要书，隔一阵又猛退书，而且租陈列架要钱、贴海报要钱、办活动要钱、参加书展要折扣。”她在那头叹气，“只怕会有一堆出版社和书店得关门，连我都在吃老本。”却又笑了，“也好！我过去几年，一天到晚编书，现在总算有机会看书了。”
　　“看谁的书？”我问。
　　“看自己编的书啊！”
　　“编的时候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那种看，算什么看？不是评估好不好卖，就是校对有没有错字，只有现在才是真看。”
　　
　　四年前从花店买来一棵紫藤，虽然勤施肥、勤浇灌，它却不开花。
　　会不会我买的不是紫藤呢?我终于忍不住，跑回花店抱怨。
　　“你有没有施肥?”店员问。
　　“施了!施了!”
　　“那就对了!”店员一笑，“很多花都是营养太多的时候，就拼命长枝子、叶子，等到日子不好过的时候才开花，所以你试着一整年不施肥，连水都少浇。”
　　我照做，第二年果然开了满树的紫藤花。
　　
　　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话：
　　“什么‘有钱没钱，讨个媳妇好过年’。中国人爱在过年结婚，是因为天冷了，庄稼没了，人闲了，又在秋收之后，大家都有钱，红包包得大。说实话，过年时，冰天雪地，是老天最坏的时候。老天愈坏，人愈要好。”
　　
　　人生像耕作——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冬天只是收藏吗?如果总收藏，那谷子是会坏的!
　　所以冬天也是享用的时候。
　　人生也像登山——
　　当你拉着绳子、敲着钉子、攀着陡岩、喘着大气，终于登上山头的时候，当然应该坐下来，享受一下风景，也看看四周是不是有更可爱的山。
　　于是走下这山，你还能攀上另一座山。
　　人生的困顿，常不在谷底，而在山头；老天爷要你在山头休息反省之后，再一次攀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