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马的尊严

作者:徐朝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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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马是万分崇敬的。马一辈子任劳任怨,不卖弄苦衷,不炫耀屈辱,不唠叨不幸,不冀求恩赐,不侥幸免费午餐,不稀罕施舍慈悲,以自己的忠诚和付出,体现自己的生命价值。马站着睡觉,直到生命结束才倒下。我第一次同马相处,是在朝鲜。那时一个连队只有两辆大车,两辆大车由 6 匹马套着拉运给养、弹药。一天,我接到任务,同驭手一起去为炊事班拉一车高粱米、白面,还有一些海带什么的。重载上坡时,驭手跳下车来跟在轴马身后驾车,我则在后面推。我们突然遭遇空袭,后面一辆汽车中弹起火了。这里是开阔地带,公路在小山冈的梁顶上,不能停留,必须赶快离开。在飞机呼啸、炸弹爆炸的境遇中,那轴马在驭手的指挥下依旧稳住车,前面两匹套马倾着前腰、蹬着后腿,拼命拉车,谁都不惊慌失措。驭手和马都训练有素。这时,我听得驭手“啊呀”叫了一声,原来右面那匹套马后面的一条小腿炸断了,公路上留下一条粗粗的血线。那马没有一声痛苦的嘶叫,也不倒下,它用它的三条腿,继续拉车。到了一处隐蔽处,驭手把车停下,那马的血流尽,也倒下了。驭手抱着马脖子哇哇大哭,我则捧住马的断腿,也跟着哭起来。从那时起,马在我心中成了一个永远不倒的英雄。
  马是通达人情的,人很容易同马沟通。一天傍晚,团里一位参谋带上我们五个人,去一个小火车站领回一批军马。这些马都是经过军马场的伯乐们挑选、训练过,交部队服役的。每人带五匹马,骑一匹,另外牵四匹。备鞍的马我骑过,骑上感到很潇洒,这里的马没有鞍子,马又陌生,又是黑夜,我有点儿胆怯。参谋说,大家同马亲热亲热再上路!我把五匹马一一抚摸,同它们说话,选中其中的一匹,我拍拍它的肩膀说,伙计,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战友啦。一路顺利。不料,三个月之后,在一次野外作业中,我遇上了那匹马,它居然认识我,见到我又打响鼻又提前蹄,激动得我赶快跑去同它热络一番。
  我永生不忘一匹老马的威严和气质。那马立过两次三等功,负过两次伤。军马和军人一样立功有立功费、负伤有负伤费。现在它年龄大了,要退役了,或者说要淘汰了。驭手死活不肯“淘汰”这匹马,他要把那马的“立功费”领出来,养它终身。驭手也是一个功臣。最终,经过上级批准,这匹马送给了附近农村一位拥军模范,让它拉个犁套个小车,干些轻巧活,条件是在它有生之年不准卖。
  随着现代化的发展,马的价值逐渐降低了,再也没有驰骋疆场那种威风了。但是,马的精神,马的尊严,永远是人塑造灵魂的模板。
  (刘婧瑶摘自2008年9月8日
  《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