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9年第6期
九十年代杂诗抄
作者：邵燕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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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 雀
像礼仪小姐一样百无聊赖
在门前的笼里等候食客光临
等候拔毛剥皮
还不懂得惶惑
乳毛未退，翎毛未长，无屏可开
更不知道自己高贵的家世：
在中国，是飞向东南的一首长诗
在远方，是一个王朝响亮的名字
两千多年前飞过多少凤兮
凤兮凤兮，凤凰落地不如鸡
高贵的人吃高贵的肉
凤凰像麒麟一样灭迹
孔夫子叹息麒麟被获
从此搁下了他做春秋的刀笔
麟凤已矣，但食文化源远流长
鸡鸭流长，驼鸟流长，孔雀流长
捉了养，养了杀，杀了吃
一天吃不完就一天吃下去
君子远庖厨则小人下厨房
史家放下笔则厨师操起刀
不用狼毫羊毫不用鹅毛笔
把鸟笼里的文化，春春秋秋写下去
空中的音象
一个小小孩问道：电视机的图象是从哪儿来的？还有那无线电话里的声音……
听得见一根针落地
一瓣花或是梁上的微尘
孤绝的寂静，死沉沉的空中
弥漫着，拥挤着人影话音
不要说无声胜有声
遥控器抓出———嗡嗡的六欲七情
天台山的丛林陷入后现代
新武侠，恩恩怨怨的官司与纷争
雁荡山的观音洞难逃衣香鬓影
靡靡的劲曲：正声还是郑声？
远隔几千年，几万里外
沧海横流，却招之即来
密集的信息，抛出的档案
南亚的波尔布特，北欧的帕尔梅
告诉你被害者陈尸何处
却不说杀人者到底安在
一霎时，荒山埋古寺转进小别墅
绿林老K一踢腿闯入了宫闱
你小小斗室川流着庆典，谈判
两院的竞选和俩人的幽会
还有那象外之旨，弦外之音
假正经外真邪门，庄严之外的鬼祟
瞬息万变，匆匆一现是昙花
听不懂的只有电报哒哒
无须窃听，喁喁私语送来耳边
某一个大哥大对某一个大姐大
多少舞台，多少犯罪的现场
虚幻又实在的频道：辐凑到你家
所有声音于无声中潜伏，伴同
幢幢的人影显现，喧哗，晃动
看得见，听得到，摸不着，抓不住
就像是……“克玛河上那一座城”
更像是小人书里的口吐烟云，口吐
铅字：承担，许诺，海誓，血盟
（一切全在一揿钮的工夫
再一挥手，又消灭于无形）
这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
佛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