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惜红衣
作者:盛可以
字体: 【大 中 小】
董葡萄头晕了,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她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睡错人了。
“这样吗,张董肯定会猜测我们有别的关系,这会刺激他,他会不舒服,不舒服谁愿帮忙。”董葡萄理清思路后,像早晨的鸟儿一样清醒。
“铁哥们不会在意这个,张董女朋友多的是,我知道他,对没征服的女孩子,他隔三岔五地就会请人吃饭喝茶洗脚按摩。你别以为他有多痴情。”
“如果我追求的男人,被我的好朋友弄上了床,我心里是不会舒服的。你先别跟他说,让我想想,或者我自己找他。”
“不过千万别急于和他上床,他的脾性我很清楚,他就是要得不到的感觉。你要想办法吊住他。”唐顺之打了个哈哈。
董葡萄好像被人吐了口唾沫,心里更不舒服了。挂了电话,在床上歪了一阵,觉得脸上有东西爬,一摸,原来是眼泪。哪里来的眼泪?片刻才知道是自己哭了。为什么会哭,她想了想,好像是因为父亲的工作悬了,自己却不能找唐顺之把睡过的觉要回来。她擦干眼泪,觉得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张家玉身上的希望很大,她已经培养了和他的非男女感情,这种动根手指头的忙,他应该会帮。
到底是由唐顺之提,还是自己亲自开口,直到下午,董葡萄还是没有琢磨透,她隐约感到事情砸了,唐顺之可能把所有事情告诉了张家玉,张家玉不会再找她。所以张家玉来电话的时候,董葡萄很欣喜。
“葡萄,我向你道歉,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让你看到了男人丑陋的一面。我知道你今天休息,一起去旋转餐厅吃西餐。我在楼下抽支烟等你,别急。”
“董葡萄慢吞吞地穿衣,叠被,洗脸,刷牙。若有所思,实则脑子里一团麻,什么也扯不清。糊里糊涂下了楼,只见张家玉身穿运动服,戴了一顶棒球帽。似乎刚打完高尔夫,精神发亮。那只空碗不见了,董葡萄突然很高兴,好像所有的不快都来自那只空碗,她夸奖了张家玉,张家玉也挺高兴,于是两人在车里说说笑笑,像树枝上快活的鸟。
董葡萄在旋转西餐厅俯瞰广州城,看了半天,说:“这样看城市有点意思,密密麻麻的建筑像石头森林,公路是森林里的河流,车子就像甲壳虫,人就是蚂蚁。”
“是呀,白天和夜里的景色很不一样,下雨什么也看不见。”张家玉从包里掏出一堆花纸,“葡萄,来,看你的手气如何,能不能刮回一台威驰汽车。”
“这是什么东西?”
“社会福利彩票,我买了五百张,同时刮出四个红桃K,奖一台威驰汽车。中了奖一人一半。”
彩票摊开半桌子。张家玉摸出一个硬币,刮了一张做示范。对于坐在西餐厅里就能刮出一台汽车来这样的事,董葡萄半信半疑。她还是算了一下账:如果中奖分一半,至少有七八万块钱,父亲可以留在成都不工作,过舒心生活。她被这笔账电了一下,突然萌生的新希望,像烟花点亮了夜空,心莫名其妙地跳得剧烈——如能就这样去掉为父亲找工作这块心病,太奇特了。她的心如风帆鼓鼓囊囊的,着手用自己的手创造奇迹。开始她故意刮得很慢,像赌徒神情凝重地磨开手中的牌,满眼红桃K晃动,当彩票底色微露,另有一种隐秘的刺激吸引了她,好比偷窥到局部的人,全身心都被渴望真相的心理驱使。
但是,就像一个爬上坡的人,爬到坡顶,发现背面只有一个新的坡度等待,其他一无所获,她只有继续爬,不断地失望积为一堆作废的彩票。
又坚持刮了一阵,董葡萄的手软了,心也瘪了。她不那么虔诚了,她失去了耐心,加快了速度,抱着一种轻蔑的态度,像一个急躁的学生,把刮彩票当成劳动任务,沙沙沙沙,机械麻木,心被涂抹了似的越来越暗。
途中她决定放弃。歇了一会儿,又不由自主拿起硬币继续刮。像开始那样,先是缓慢,然后加速,最后只见她的手神经质地抽搐,像个羊癫疯患者。她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她听见唐顺之说“你父亲的事一直放在心上,我找个时间跟张董说一下,放进他的企业下面,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次她不觉得有意思,也没有笑起来,而是非常地不舒服。
紧接着唐顺之打着哈哈说:“千万别急于和他上床,他的脾性我很清楚,他就是要得不到的感觉。你要想办法吊住他。”
这话像一口黏痰,让董葡萄恶心。她确信唐顺之朝她唾了一口,抖动的手杂乱无章。
突然,董葡萄的手停止抖动,直视张家玉,她决定现在就跟他谈父亲的工作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