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黑色的蚯蚓
作者:王 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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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可以可以,只要能让我实现这个心愿,怎么样都可以。”樊松子一脸恳切。
韩医生是个脸像满月一样饱满的女医生,一双眼睛总像含着笑。见她的第一眼,樊松子就想,有这样的医生给治疗,那些病人一定心情舒畅,怀孩子也顺利许多吧。
韩医生为樊松子制定了治疗方案,有十几页之多。首先通过官腔镜手术,将子宫内膜的粘连部位分离开,药物治疗子宫肌瘤,继而调理好整个子宫环境。然后,手术疏通输卵管。
这一系列治疗,包括两个手术,需要住院一段时间。这显然无法再瞒过老宋。
樊松子拜托韩医生和护士,只说她是切除子宫肌瘤,而不透露她想怀孩子的事。对老宋,她也是这么说的。樊松子床头的牌子上,只写了含糊的“肿瘤”两个字。
老宋觉得奇怪:“生殖中心?在这里住院干吗?这不是妇科给看的病吗?”樊松子解释说:“我和韩医生以前认识,人熟方便。这里病人又少,安静。”
从第一天,樊松子就叫老宋回去睡,病房里一共住了三个人,她怕人多嘴杂,漏了底。她对老宋说:“你明天还要上班,休息不好不成。反正我这不是不能走动的大病,晚上有护士看着就可以了。”老宋推辞两句,也就回去了。
宫腔镜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住了几天,樊松子对老宋说,医生让再多观察一段时间,反正医院人多热闹,比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有意思。我干脆多住一些日子吧。老宋点点头,答应了。
樊松子等着做另外一个手术,疏通输卵管。韩医生说,这个很关键。
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手术上出现了意外。樊松子做的局麻,人很清醒,听得见韩医生和护士的对话。似乎。缝合时进行得很不顺利,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一出手术室,樊松子就急切地追问韩医生情况怎样。
韩医生显得很疲惫。眼睛里也没有笑意,拍拍她的肩:“安心休息。”
樊松子心里越发没了底。转天,韩医生来到病床前,告诉她,输卵管的吻合情况不好,可能需要执行第二种方案,体外受精。并交代她:“让你家先生也有个心理准备。需要做一些检查。”
樊松子犯了难。一方面是失望,一方面不知道怎么和老宋开口。
大半辈子过来,很多事她都是自己拿主意,办成了才和老宋说。可这事不同,老宋是另一个主角。没这个主角,这戏就演不下去。而且,他们已经打了五年冷战,一度形同陌路。
在病床上折腾了一夜,樊松子想出个不知行不行得通的办法,
转天,她该出院了。趁老宋接她办手续的工夫,她对老宋说:“你干脆也做个体检吧。这里的设备是医院最好的,也方便,不用到处跑。刚好我账上还剩不少钱,韩医生也熟,做个全身检查没问题。”
老宋没有起疑,做了全套体检。事先,樊松子已经和韩医生通了气,该做的检查都包含在了里面。结果出来,老宋除了脂肪肝和轻微的血压高,没什么大毛病。
樊松子安心出了院。现在,她得和老宋彻底交底了。
10
樊松子想过从精子库里挑精子。可那样生出来的孩子,就不像成成了。成成是老宋和她创造出来的孩子。在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取代。
选个星期天,樊松子一大早起来,将自己认真收拾一番。她很久没这样的心情了,外套也挑了很久没上身的鲜亮颜色。老宋起床,看见她这副样子,愣住了。“我们去江边走走吧。我想去看看成成。”樊松子望着老宋说。
之前,成成是他俩之间禁绝的话题。谁也不提这两个字。樊松子不知道老宋去过江边没有。偶尔,她会去江边坐坐,一个人。
江风已经又凉又硬,刮在脸上隐隐作痛。转眼,夏走了秋走了。冬天就要来了。没有阳光,满目景色有些灰暗。
两人来到万寿宝塔附近的沙滩上。不远处,耸立着那座据说是某个明朝皇帝为生母建的贺寿塔。历朝历代,人们都在祈求长生不老,长命百岁,可到头来又有几人活得过百年。
樊松子仰起头,任江风吹拂她的头发。“老宋,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可以的话,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包括离婚。”她不去看老宋的表情,感觉他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良久,风将老宋低沉的声音吹送过来:“什么事?”
“我想再怀个孩子。一个像成成的孩子。”樊松子低下头。一只蚯蚓正从黄沙中钻出头来,努力向外蠕动。
风呼呼地吹过面颊,一下一下,仿佛可以留下印痕。“你不用做太多,只需要去医院提供你的精子。其他的,仪器会操作。等受精卵培育成功后,医生会将它植入我的身体。我就可以放你自由了。”
老宋似乎想说什么,没有说。他扭过头去。望着江水。
樊松子也静静地望着江水。
这条从几千公里外的雪山流出的江水。一路穿山劈岭来到这里,不知奔流了多少万年,也不知在天地间轮回过多少次。而今,它依然激情洋溢、生生不息地流淌着。人生的任何痛苦。和这条古老的江水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
实际的操作过程,比樊松子想象的简单。因为是体外受精,她和老宋之间避免了同床的尴尬。近五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合的。尽管他们被同样的心愿、同样的目标重新牵连在了一起。樊松子觉得,冥冥之中,这也是成成希望的。
老宋那天没有立即答复她。她也没有追问。第二天,坐在饭桌上,老宋突然说:“好吧。”樊松子抬起头。老宋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鬓边见了白。老宋没看她:“哪家医院?你住院的那家?”
精子提取很顺利。樊松子也做好了一切准备。现在她是一块虽然闲置太久、但还算肥沃的土地。泥土已经疏松,水分已经充足,就等着一个孩子前来落土了。
樊松子天天往医院跑,没事就呆在生殖中心的病房里。和护士、医生聊天。她几乎成了“生殖通”。这里的住院病人不多,即使有,也多半早上来打过针就回家去了。她喜欢这里的氛围。来苏水味儿,白色的床单,淡蓝色的墙面,还有到处贴的彩色宣传画。那上面,不是气泡一样透明的胎儿,就是咧开嘴呵呵笑着的婴儿。樊松子看不厌。
来这里的病人,樊松子几乎都认识。第一次闯进生殖中心时遇到的女人,终于“怀”上了,肚子微微隆起。每次来做检查,她都会拉住樊松子聊上半天。她已经从护士那儿听说了樊松子的事。不停地鼓励她。
樊松子在这里见过喜,也见过更多的悲。一对对夫妻焦灼、无奈、痛苦、绝望的样子,比她开的士那会儿看得还多。一位幼儿园老师被诊断为“原因不明性不孕”。拿着诊断书,老师的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刷刷地往下落。结婚九年,看病六年,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韩医生安慰几旬,建议她去北京一家很有名的医院再瞧瞧。老师红肿着眼睛走了。单薄的背影,看起来不知有多凄凉。
如今,樊松子行走在大街上。不再为什么而恐惧了。冬天的阳光薄脆,看在她眼里却是无比温厚、灿烂。老宋的心情似乎也不错,虽然在外面应酬的时间还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