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雀儿飞飞

作者:叶 梅

字体: 【

硬是出晃晃。”巴四娃的爹虚张声势:“背时女人嚼牙巴骨,不是看到娃娃人长树大,我一耳巴抽死你!”妈也不管他,只顾问巴四娃:“你打算哪时候成亲?要不然你还是进城去跟姚杏儿一起打工挣钱,反正草籽坪这点田还不够你爹和你哥嫂种的。”
  巴四娃一本正经地说:“我哪都不去,我要做一件大事。”爹妈一惊,问是何事。爷爷巴红军在一旁说:“他要打洞。”又说:“巴四娃儿要打燕子洞。”
  话要从路说起,草籽坪从古到今没通过官路,这里不是个重要地方。
  前些年才修了一条机耕道,也就能走个拖拉机,要转十几道弯曲的之字拐才能上到山顶,比甲壳虫还爬得慢。比方说那开车的上路一个时辰了,他家的女人突然想起还有句话儿没说,就放下灶头的锅铲,站到屋场旁边一声喊:“噢嗬嗬——你莫忘记买两拐丝线呢!听到没得——”山道上开车的人听得大概,但双手掌着方向盘,不便打噢嗬,就使劲摁一声喇叭表示回答,女人就心满意足地回屋了。再过一个时辰,灶头上摆好了做熟的饭菜,女人走出门招呼娃儿吃饭,不忘又朝山上瞟一眼,那男人开着的车还在坡道上,只是变小了些,像嵌在远处的一颗黑芝麻。
  如果要到长江边上的集镇官渡口,得翻过山去,再下山,开车也得清早起来走到天黑。而那里对草籽坪人来说,从来就是权力、富贵、享受的象征。爷爷投红军以后参与的第一仗就是攻打官渡口。黄财绅在镇上开的有商铺,专门给下江来的客商卖兽皮,店堂中央挂一个巨大的虎头,漆黑的王字,虎眼炯炯。黄财绅半边脸烧成了疤子,紫红的疙瘩肉,拉扯得眼睛也歪斜了,每天穿一件黑绸大褂站在店门前,生人一个也不敢进店。爷爷扮一个卖柴的,头上捆了帕子,那帕子被汗咬得一坨坨发黄,就像些尿渍,指导员叫他站远些,他还只是个候补战士,枪都没得一根。谁料想打街上一走迎面就碰见了黄财绅,爷爷脑壳一嗡,不由自主从柴禾挑子里刷地抽出柴刀就朝那疙瘩肉砍去。但黄财绅并非等闲人物,一脚飞起来就把爷爷手里的刀给踢开了,骂一句:“砍脑壳的,早晚等的就是你!”反手一枪,打在了爷爷腿上。血像溪沟的水咕嘟咕嘟往外冒,也不觉得疼,爷爷弯下腰摸索了一把,通红通红的,他顺手糊在胸面前,人就整个都红了,扑上去又是一刀,黄财绅的三根指头活蹦乱跳地掉在了地上。紧跟着,指导员他们上前按住了黄团总。
  红军打下官渡口,把土豪的粮食布匹敞起来分给穷人,背背篓挑箩筐的人眉开眼笑地排着长队。爷爷拖着伤腿左看右看,草籽坪的人一个都没来,隔着耸入云天的高山,山里山外两重天。
  草籽坪的人后来找到一条捷径,要说这也是爷爷巴红军告诉大家的。燕子洞其实是一个穿洞,洞身近十里,从天坑里下去,有一个小小的出口直接就通到了官渡口,比开车走机耕道还要快得多。巴四娃在官渡口上中学,每回都打着火把从燕子洞里钻,可那条路又窄又险,没几个人敢走,他那时就想:“我哪一天非把这路变大了不可。”
  一听要打燕子洞,爹妈也高兴,问是政府哪个开的口,又是如何要他巴四娃承头,爷爷说哪个都没开口,是他巴四娃自己动的心思。爹妈就很是吃惊,问钱呢?哪来的钱呢?巴四娃反问什么钱?爹妈说难道打洞不要钱?难道是巴四娃你一个人的事?巴四娃说:“应该算两个人,我爷爷算一个。”巴四娃的妈这才明白过来,一巴掌朝他扇过去,说:“你狗日的,硬是个巴红军喽!”情急之下,也没顾得爷爷在一旁瞪眼。
  二日,巴四娃去找哥嫂,才出新洋芋,哥哥家里正煮了块腊肉,满屋里喷香,巴四娃一见就不客气地坐到了跟前,嫂子切了好半天才把肉切出来,巴四娃等不及,也不拿筷子,就手抓了两块丢在嘴里,连说:“好吃,好吃。”哥哥说:“你来有么事?”巴四娃只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看得嫂子心疼,说:“兄弟,你哥哥在跟你说话呢,你也不作个声?”巴四娃腮帮子鼓鼓的,使劲地说:“哥……我们一起打洞吧。”
  正在喝酒的哥哥话比平时多,这时便以推心置腹的口气说:“巴四娃,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你书读得比我多,爹妈都指望你有个出息,你说你兵也当了,到外面事也混了,为何还像个晃晃?”巴四娃说:“晃晃就晃晃,不过就是打洞修路,怎么了?”哥哥说:“你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去打那个洞干什么?”巴四娃说:“未必你不想走近路?未必你不想走宽路?”哥哥说:“路又不是哪一个人的,用得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再说了,洞是那么好打的吗?要能打,祖先人早就打了,还等你我?”
  巴四娃说:“你等起,我以后还要打隧道呢。”
  哥哥说:“你开国际玩笑噢?”放下筷子又说:“你莫跟我赌狠,听哥一句话,赶紧把姚杏儿娶回家,我明年想换拖拉机,这部旧的就作价贱卖给你,比官渡口卖的要便宜一千五,你在部队开过车,就拿它贩点货回来,让姚杏儿开个小卖部,在这路边上,保证不到三年日子比我的强。”
  小桌子那边坐着哥嫂的四个姑娘,大的十三,小的五岁,都抱着碗在喝新洋芋糊糊,桌上也没摆腊肉,大的小的都朝巴四娃碗里看。巴四娃就喊大侄女,将刚切的那盘肉端过去,大侄女看看自己爹妈,嫂子埋着头刷锅,像是不知情,巴四娃挤挤眼睛,大侄女就一蹦的过来,接了那盘肉。
  巴四娃说:“哥,我不要你的旧拖拉机,你那把铁镐作价卖给我好了,还有钢钎,原来是爹妈的,分家分到你这边来了。”哥说:“那几根破钢钎,还是从前搞坡改梯的,现在谁还要它?一瓶酒都换不回来,要背到官渡口去,那里的铁匠铺才收。”巴四娃笑着说:“你给我就是,我给你一个部队发的挎包。”哥好笑:“嘁!我要你的挎包背啥?”巴四娃说:“给大侄女当书包。”哥说:“她用不着,下学期就回来打猪草。”那边大侄女听见,呜呜地哭起来,小声小气的一抽一哽。哥吼了一句:“嚎丧啊?”转过头来绷着脸对巴四娃说:“我劝你也不听。那些破铜烂铁都堆在厢房里,要找你自己去找。”
  巴四娃把杯里的酒喝完,说:“我再最后问你一句,你修不修路?你不修我喊别人修,日后修好了,你莫走。”哥说:“你当别人都是晃晃?”
  爷爷拄根打狗棒,跟在巴四娃身后爬到燕子洞前,一屁股坐下来说:“不服老不行,现在爬一回,当从前爬十回。”爷爷执意要替巴四娃放风,说他进洞以后,若是到太阳过山还不出来,就要找人救命了!巴四娃笑说:“您家莫夸张。我一个人甩手甩脚的,您家非要来多事。”爷爷每天都跟了来,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你娃娃有天大的本事,离了我不行。这洞可是我的保命洞,我一喊它都答应,不信你听。”
  喊一声:“天——”远远的,洞里头有了回应:“天——”再喊一声:“幺姑——”漫长的,“幺姑——”
  巴四娃听了,哈哈直笑。找了一大圈人,但草籽坪的人一个都没来,各有各的事,说自家的事都忙不赢,哪有工夫打燕子洞,再说又没得钱。巴四娃就身背一个背篓子,装了钢

[1] [3] [4]

部编版语文 免费提供大量在线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