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马兰花的等待

作者:邵 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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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辉煌抹了一把头脸上的水说,扯!狗日的,不能上网还真不如死了算球!
  常成非常恳切地说,别,兄弟,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要是死了咱兄弟不是无缘在这儿见面了!
  张辉煌有一丝动心,他看了看常成的脸说,那哥哥你这时候到这里,是不是也有啥烦心事?
  常成迟疑了一下才说,我需要钱。
  你不能跟你爸妈要点吗?
  常成用他的巴掌石用力劈断一棵水草,说,我没有爸妈。我只有一个奶奶。
  你爸妈是不是死了?你是孤儿吗?
  我只有一个奶奶!常成这样说的时候眼前突然现出了妈妈的脸。他已经五年没见到妈妈了。逢年过节,他总是想着妈妈会突然回来。妈妈那张温暖的脸,已经变成一些粗糙的细节,像FLASH一样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他想哭又想吐。
  奶奶不给你钱吗?
  常成叹了一口气说,我奶奶啊,她只认识五块钱!
  常成细高的条儿,张辉煌矮墩墩的,两个人逆着快要落下去的太阳光,一高一低地坐在河岸上,像一对与爸爸妈妈走散的熊崽。两只熊崽越来靠得越近,说出的话也越来越江湖,大有相见恨晚的样子。
  张辉煌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也许两个不幸的人相遇,会抵消彼此的不幸,正像两个幸福的人相遇会冲淡彼此的幸福一样。
  张辉煌说,扯!看起来哥比我过得还灰。
  河面一瞬间安静得让人惊慌。常成抬脚跺向一块石头。大石头带起了小石头,噗噜噜跌进河里,像一群顽皮的孩子。张辉煌说,扯!要不我陪哥到镇上散散心去?
  常成点头接受,常成站起来的时候把张辉煌也拉起来。常成说,走!兄弟。
  两个少年在镇子上转了一圈,常成用他口袋里的五块钱买了两个烧饼夹肉,吃完了又一起去看了一场录像。那天晚上的录像没有女人,但是打得挺过瘾的,一群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好汉,杀人如麻,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让两个少年看得精神大长,忘记了忧愁。
  常成回到家,谎称在学校补课。这是他第一次对奶奶说谎。他仍然埋头吃了奶奶留给他的饭菜。奶奶正在看电视,声音开得半个村子都听得到,中央十套一个什么栏目正在讲述一桩抢劫杀人案。
  常成时不时地瞄一眼电视。常成想,跟电视剧里那些英雄比起来,这些个罪犯笨得像猪,被捉一百次都活该!
  常成和张辉煌第二天又在长江河相遇。他们没有相约,却在同一时间从不同的方向走到一起。
  这天是张辉煌先打的招呼,张辉煌说,咱俩索性就在这儿结拜了吧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常成说,好兄弟我也正这样想。
  两个人以手代替碗盏,以水代酒,严格依照金庸小说里的那一套程式完成了结拜。
  
  常成
  
  常成第一次主动跟奶奶要了五块钱。常成说,学校让买学习资料。常成这是第二次说谎,但他说得比上一次更镇定。
  常成的学费书本费是开学一次交清的。学校发的作业本都被孩子们撕下来叠飞机了。常成是副班长,常成从来不撕本子,也不在上面乱涂乱画。常成的书本作业本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规规矩矩,老师常常把常成的作业本拿出来展览,让同学们学习。总之,常成在家是个好孩子,在学校是个好学生,这点奶奶是非常放心的。
  常成拿了钱去找张辉煌。之前,张辉煌已经请常成吃过两次烧饼夹肉。俩人不声不响地在一个小饭店坐下,张辉煌看到常成从口袋里捻出五块钱,仔细摊开铺在桌子上。他欢喜地说,哥,要不弄点烧酒到河边喝去?
  常成用五块钱买了半斤劣质烧酒和几个小菜,俩人一前一后去了长江河。在路上,张辉煌顺便到人家的菜园子里采了两根黄瓜和几个西红柿。他到的时候,常成已经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摆好了酒菜。
  他们就着小菜,埋头喝着烧酒。酒瓶在两只油腻的手中递来递去,每传递一次俩人的脸就红一成。最后,常成一仰脖子,把酒瓶子里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常成是第一次喝烈酒,常成明亮的眼睛凶为喝酒而变得通红。常成拿血红的眼珠子瞪着张辉煌。常成说,我得想办法弄到钱,要不我会死。
  张辉煌说,扯他娘的蛋,哥,要不咱去抢吧!
  张辉煌舌头已经大了,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张辉煌说完就睡着了,常成没睡。常成心里有些害怕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醉着回家。他跑到水边,用手搅进喉咙里,吐了个天昏地暗。然后用凉水洗了脸,坐在张辉煌身边看着他睡了大概一节课的样子,才把他推醒。常成说,该下课了,回家去睡吧!他搀扶着张辉煌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常成仍旧每天到长江河边扔石头,可他已经四天没有等到张辉煌了。常成想,这样敢说大话的人,往往都是孬种,喜欢叫的狗不咬人啊。
  张辉煌是在第五天在河边出现的。张辉煌一看到常成,就从怀里摸出一把半尺长的裁纸刀来。张辉煌说,哥,我攒了五天钱才买了这把刀。
  常成看了看那把刀,用拇指试了试刀锋,把它塞回张辉煌的怀里,他只是使劲拍了拍张辉煌的肩膀,千言万语都在那里面了。
  两个人顺着河的一端朝大路的方向走去。
  常成和张辉煌顺着大路朝镇子相反的方向走,大约走了两三公里的样子才停下来。两个人始终没说一句话,就那么傻傻地站着。常成的个儿疯长,却细了巴叽像棵豆芽,因为走了太远的路,整个都弯下来了。矮壮的张辉煌,却因为走路变得满面红光神采奕奕。俩人都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话。
  天差不多黑下来的时候有一辆空驶的出租车朝镇子的方向开过来。车子快开过去的刹那间,常成果断地打了手势。
  出租车在刺耳的刹车声里停下来,司机伸出头说,起步价三块。
  常成在前面张辉煌在后面,俩人刚刚拉开车门坐下,车子便带着巨大的噪音驶出去。车门无法关闭严紧,带动得风的声音像哨子一样呜呜响起来。
  常成想,这的哥开车的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三个月,在对他们耍酷。张辉煌拍了拍破旧的车垫说,扯!还有这么破的车!
  司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十分无耻地笑着。他经常拉这样的孩子,父母都在城里当孙子,留他们在家当大爷。他说,两位哥委屈一下,车是破了点,可总比站路边舒服嘛!
  常成在侧面打量了一下这个家伙,怕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说话间已经跑了一公里多,常成这时对坐在司机座后的张辉煌使了个眼色,常成说,不好,我肚子吃坏了,怕是要拉稀。大哥停下来让我方便一下。说着真的放出一个臭屁。
  那司机把车停住,用手捂了鼻子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多事啊?你们只能下去一个。对了,你们有没有钱啊?
  常成一边假意拉车门一边用腿使劲顶了一下张辉煌。张辉煌刚才看见常成的眼色就已经心中有数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朝司机说,扯!老子别的没有,有的是钱!根本没等那家伙看清楚什么,刀子已准确地抵住了喉咙。张辉煌的那个动作做得太漂亮了,干净利索,一只手握着刀子,另一只胳膊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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