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风吹无疆
作者：阳 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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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延海
几只水鸟低低飞着
一只铁皮船空空闲着
望不见边际的芦苇在历史书里
风吹，芦花那个白啊
骑一尾大头鱼去上游
上游是弱水，再上游是黑水
风吹鱼鳞
铠甲向日
蒙古人埋下鱼骨的地方
有一棵大树
祈福的人啊
对着大树的耳朵说出你的心里话
额济纳
风吹
是沙
在大理三塔遥想唐南诏国
用一根孔雀翎
丈量苍山洱海的南诏国公主
孔雀步先迈左足还是右足呢
南诏国老国王忧心忡忡
夜观天象的东巴祭司禀报说
泥泞的唐朝发生了内乱
老国王心里
疆域泥泞
南诏国公主
踝佩轻盈
勐罕春暖大佛寺
春暖大佛寺，春暖了
花开，那是世间的事
西双版纳太热
攀枝花一树一树开着
杜鹃花一丛一丛开着
花开，是因为热吗
脱鞋，拜佛
走出勐罕春暖大佛寺
看见一个年轻僧侣
携一少女窈窕而过
——这也可以算作开花的事吧
两双版纳太热
能开花的全都开了
我也想想开花的事吧
注：云南十八怪之一就是小和尚可以谈恋爱
那一年在河南
今年的牡丹已经过了花期
那我就去看青铜器
看饕餮纹
卢舍那大佛隔岸微笑着
不用花四十元的门票
大佛依然对我微笑着
黄河我就不看了
你们河南是下游
我们甘肃是上游
下游的水我在上游已经看过了
今晚吗
看看古中原天上的月亮
翻翻殷墟甲骨文图册
再琢磨琢磨
明天去看什么
公元前228年
这一年大旱
赢政石榴苑里的石榴一个个咧开了嘴
像是集体在喊渴
赢政想起公元前243年的蝗灾
铺天盖地的蝗虫遮蔽了半个天空
赢政一口气吃了九只蝗虫的大腿
抹一把嘴角的绿沫
然后逆着蝗虫飞来的方向
挥师过了黄河
那一年的黄河水大啊
那一年赢政谋划着破燕灭齐横扫六合
公元前228年大旱
信使飞马传递着天下旱情
一群群汗流浃背的士兵们
在石榴苑前垒砌着
赢政口谕，要在这里放置12尊金人
化干戈铸兵器为大金人
这已经是公元前221年的事情了
那一年，赢政成就霸业称始皇帝
那一年，咸阳大雨滂沱
有一黑衣术士昼夜兼程去觐见始皇帝
献上了他的长寿灵丹
西夏王陵
1
风很大，黑青黑青的贺兰山被风刮得摇摇晃晃。
我想起那几尊用贺兰岩石凿刻出来的男女人像石座，粗眉毛、凸眼球、厚鼻梁、宽嘴巴的全裸人体挤压在半米多高的正方形内，隆起而触地的乳房占据了头部以外的全部空间。
一千多年了，一起风，这些粗犷变形的西夏人那一对硕大的乳房就摇摇晃晃。如此硕大的乳房哺育出的后代是人还是神?
2
还是风，天地一片浑浊，偶尔露一下的太阳也成了月亮的白色，一种陈旧的白，类似于一小块风化了的白骨。
贺兰山像一大群裹着黑羊皮袄的西夏人，在这一小块白骨下面晃来晃去。
3
由于风的缘故，眯着眼睛看贺兰山，顺时针逆时针地晃动着。
一个崇白贱青尚武善射的民族，在哪一片时间的坡度神秘地失踪了呢?
风中的刺枣树像是时间的裂缝。
贺兰山顺时针逆时针神秘地晃动着。
一位晃动着左肩膀右肩膀的大神。
4
站在被称为“中国金字塔”的西夏陵塔前，想到历史高地上的人物一个个好比放大了的水滴，消失了就是渗入沙土之中，无迹可寻，只留下这一片黄金阴影，像是遥远的来自古埃及未经翻译的叹息。
“宇宙是——!”古希腊诗人、哲学家包诺芬尼的这句话无论如何都只能是神借人之口说出的意思，就像是神的私生子一人，偷听到了这句话。
我还听见刺枣树枝扎伤风的声音。
在以羊胛骨被艾草熏灼裂痕的纹路判断吉凶福祸的仪式上“裂”的声音。
在一根断弦的末梢“诵咒”的声音。
绝对真理的声音。
贺兰山用石头思想——停止的最后的声音。
5
骷髅里喝酒盟誓的西夏人，昨天晚上才从这儿撤离似的，一夜之间，大地干干净净，只有一群或黑或白的羊只，像是神的脚趾，移动着。
而这位神据说有着风的身体，他的工作之一就是将自己一粒一粒吹成细沙。
6
我相信，某个大雪的夜晚，他们会重新回来，他们辨认出了雪地上从前的脚印。
一本西夏历书被重新启用。
把所有的羊只都赶到黑夜的边缘，太多的羊只比黎明更早地白了天空。西夏人的天空。
剩下是大宋王朝冰纹瓷器一样易碎的天空。
7
连续七日，红云，又连续七日，还是红云。
祖先的血在流了——谁能给血划定疆界?十五为丁，没有闻过死亡之味的男子谁家女儿妻之?
额前剃过的发再剃一次，一个个秃发男子—一块块贺兰山采掘的岩石，五官像是刚刚凿刻出来的一样。
善马重甲，铁骑为前。谁能给血划定疆界。
注：西夏占卜术称冬季白天云彩呈红色，将有战争。
8
一些需要重新诠释的历史断片。
一本党项羌族人骨勒仁慧编撰的《五星秘集》，用一颗流星坠落的弧度和一条黄河鲤鱼尾巴摆动的次数占卜。
披一件黑风斗篷的“铁鹞子”骑兵血抹颧骨，用马蹄和闪电拓疆。
那时候西夏王陵只有两座陵塔，第i座才是开国皇帝李元昊的。李元昊踩在贺兰石上的脚印和一个国家的骨骼是同一种物质构成。
那时候，夕阳红得不像夕阳，更像一位喝醉了酒的西夏男人。
9
我看见了你裸露的下身，不加遮掩的正面生殖器的下身，犹似一棵大树隐秘的根部暴露在时间背阴的凹地。太阳薄纸一样又白又脆，像是漂白了的皮肤。贺兰山袒裎着满身的肌肉疙瘩，贺兰山神秘的下身，深深地藏在大地深处，藏在人类生殖巫术起始之前的第一个原始音节后面。
我看见了你裸露的下身，一个被神抚养而后被闪电洞穿的西夏男人。
10
盐是身体里的事情，梦是王的事情，雷电是神的事业，鹰是黑甲护身的战士。
砸开每一块贺兰岩石，都可以找到坚硬的西夏文字。我知道，在这些文字面前我是盲人，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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