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他手记
作者：侯 马
字体： 【大 中 小】
探头，主持大局地问：“怎么啦?”姑娘说：“没事、没事。”他坐回座位，任身体下降、下降，但思绪宁静，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又有一种坦坦荡荡的自豪。22路继续晃荡，摇曳着“文革”后的岁月，在学院区与广场之间运送着消磨青春的文艺青年，民主斗士、小偷、流氓、上访人员。而他的陷落止于女神般的少女，落落大方，身材挺拔、修长，面容已不清晰，只留下那皎洁的气息。他屏神凝气，等待着姑娘发现那神秘的别针，正别在她连衣裙的下摆，随腿而动，不时反射一丝窗外路灯橘色的暗光。
31．他一口把酒干了，又连说了几句脏话。他似乎觉得，一个戴眼镜的人，有必要尽快证明自己的粗野。
32．花儿无须养多，一盆足够牵挂。他在临行前，浇了又浇。花儿也在枯萎中，又一次撑起枝叶。终于，一朵小红花开了，却只是看着窗外，始终没有回头。
33．手术
手术前
麻醉师
在他脊椎下端
刺了一针
慢慢地
腰部以下没了知觉
他趴着
支起头颅
像高位截瘫患者
像自己的半身塑像
34．杀鸡
他拎着菜刀
走向鸡窝
老公鸡令人生畏
小公鸡扑腾不了几下
手起刀下
鸡头落地
鸡 却飞上房顶
鸡血滴下屋檐
围观的人哄笑
啧啧称奇
他手足无措
上房捡鸡
后来他琢磨出新法
老练阴狠
把鸡的双翅反剪
一只脚踩住两爪
鸡头攥在手里
用爸爸的剃须刀片
抹开脖子上的血管
无声无息
鸡血很快
就流了半碗
35．她侧卧，面朝里，背对着窥视者的目光。这一睡姿，来自一种古老而深刻的传统，让人羞愧地抬不起头。
36．如果孩子都有超人的平衡感，他们不是到树上生活，就是把生活通通过成卡通片。
37．猫从十几层的高楼被摔下，是因为它匪夷所思的跳跃技能遭人忌恨。
38．婴儿长到一两个月，就被抱到院子里来，身边是欢天喜地，如醉如痴的母亲，以及饱受冷落，三心二意的父亲。要想成为双亲，他们太年轻了。
39．旅途。她在天上飞，地上有人想。这是多么古老的情歌。
40．今夏第一场淋湿地皮的雨，蜗牛举起了晶莹的肉体。
41．多美的一觉啊!在电影院幽暗的座位里醒来，影中人的声音又渐渐清晰。像婴儿从妈妈的怀抱里来到摇篮，曲终人散之前，他可以从一场梦再去另一场梦。
42．蝙 蝠
暮色里
他脱下布鞋
随手往上一扔
就兜下来一只蝙蝠
他坚定地走了
隐身渠水响亮的农田
留下一群儿童
往天空
一遍遍地扔着臭鞋
43．近视多年后，他戴上了眼镜，世界清晰了，姑娘却变丑了，他吃惊地看到了那么多敌意的面孔，而多年来他一直是笑脸相迎。他夸张的生活激情里有太多自欺欺人的成分，但宽容的性格已无意中习惯成自然。
44．他只是在少年时读过那样的书：在不同的人手中流传，被千遍百遍地翻阅，四角都磨秃了，像一块用小了的肥皂。
45．当音乐终于被关掉……谢天谢地……他品味那一刹那的轻松与宁静。
46．一个艰难的梦。他成了所向披靡的侠，但分不清敌友。对自己到底属善还是属恶的困惑，给他带来了真实的恐慌感觉。
47．他应该更多地回到故乡，打磨勃勃的野心，寻找那个忧郁、有梦、然而质朴的少年。
48．他云游四方，对家乡避口不谈。而今，他的笔端开始怀念，旧地成为精神的新故乡，这是令人羡慕的。
49．在内心有过更严厉的批评，在笔端却蒙上了辩解的色彩。
50．这座城市有许多新建的小区，在雨后的花池中也罕见蚯蚓。
51．法律的毛巾总是可以拧出“诗”来。比如对寻衅滋事的惩处远过于打架斗殴，也算是对荷尔蒙平等竞争的尊重吧。
52．他的目光不离她的身影。她问他干吗老盯着她。他想说你漂亮，但这是一个明显的谎言，他只好沉默。今天，他想说，因为你的外表后面有吸引我的地方。
53．她站在河滩洗衣。河水有些浑浊，看来，她在意的是去掉衣物上的人味，而不是衣物沾上沙土。
54．他已生活在思想的监狱里了，竟然还是畏惧肉体的监狱。
55．在宜人的海滨，树葱郁，花鲜翠，杂草更是茎繁叶茂。他不知道是让欢愉也凝成作品，还是随着水声与鸟鸣流逝掉。
56．指甲花虽非尊贵，但也不是无名之辈。小时候过过苦日子的女人更记得它。它的美丽仍然超过实用，生前妖娆，死后沁入少女的指甲，红斑装点着贫穷时光中的尊严、欢乐，还有不易察觉的梦。
57．花儿极尽美丽，难以模仿，难以师法。酷似的装扮，造就庸俗的女人。所以美丽的办法也在反自然，类似黑唇，反其道而行之。
58．“来、来揍我吧。”他热切地挑衅着。一条吞下完整鸟蛋的蛇，也只有摔打自己才能吸收壳里的养分。他的桀骜不驯，就这样化为宁静的血液。
59．毕竟，这个世界上不光有男人，还有女人，这足以使他感到幸福。
60．恰恰是在不写的日子里，他深切地感到了写作的意义。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黑暗中会发现闪光的物体。
61．两个杰出的女性艺术家，拥有相似的女性艺术观：一个是因为对女性身份的自豪，一个却是因为对女性身份的厌恶。
[责任编辑 商 震]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