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中秋

作者:郭文斌

字体: 【

月抢着给爹、娘和大姐递瓜,神情沉稳,其实口水已经把舌头淹过了。爹和娘只吃了两牙就不吃了。大姐不停地把瓜牙吃出一个尖儿,喂进幸福嘴里,让五月和六月看着很着急,但大姐却是一脸的耐心和欢心。
  盘子里剩下最后三牙瓜时,六月把一牙放在大姐的面前,他和五月每人拿了一牙,出去坐在院台上,就着月光慢慢地品。你说我手里的瓜和你手里的瓜有啥不同呢?六月突然问五月。五月有点生气地说,人家正在品味呢,被你个扫帚星破坏了。六月没有在意五月的生气,接着说,一个西瓜能分成这么多牙儿,一个人怎么就不能分成这么多牙儿呢7五月睁大了眼睛,说,怪死了,人分成牙儿不就死了吗?六月说,那西瓜分成牙儿也是死了?五月一怔,心想原来我们这是在吃着西瓜的“死”。可是它明明是甜的,难道“死”是一种甜?或者说只有死了才有甜?
  最后一牙西瓜在五月和六月的手里变成一张纸时,六月说,你说甜现在还在吗?五月说,不在了。六月说我觉得还在呢,如果不在,你怎么能够知道它不在了?五月不懂六月的意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过了会儿,说,你的意思是,只要知道,就永远在吗7六月点了点头,却有点不彻底。接着说,再说,这一想,不是心里还有一个甜吗?既然一想它就在,我们为啥不想,还要吃呢?五月说是啊,假如一想就能够饱,我们就不需要种地了。六月说,可是我们大多时候吃东西不是为了饱。五月的脑门上就透进—束月光,直把她的心房照亮了。对啊,就像我们刚才吃西瓜,就不是为了饱,而是为了甜,人怎么就这么喜欢甜呢?
  爹叫六月。六月进屋,爹说今年你给咱们主持分供品吧。六月就分,六月的目光在大家脸上扫上一圈,眼珠子一转,分掉一样,扫上一圈,眼珠子一转,分掉一样。最后分梨,十五只梨,每人三只不够,两只余出三只,六月就拉过五月,在五月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五月赞同地点了点头。剩下的三只梨就到了爹、娘和姐面前。那多出的三只梨就在爹的脸上开了花。知道今晚的月光为啥这么亮吗?爹问。五月和六月问为啥。爹说,就是因为我们五月六月的公道啊,孝心啊。说着,从他的份儿里拿出两只梨,两只花红,两个月饼,分别放到五月和六月的份儿里。这是爹对你们的奖励。娘和大姐跟着拿,五月和六月坚决不要。那娘就替你们存着,娘说。大姐说,看来我们六月长大当官,一定是个清官。六月问啥叫清官?大姐说,就像你刚才这样分梨。六月说,那五月呢?大姐说,五月当然是清官姐啦。
  分完供品,一家人坐在炕上继续赏月。赏了一会儿,娘说天凉,会凉着幸福的。说着把窗子关上了。五月和六月不愿意就此结束八月十五。他们先到后院看了看梨树,再到大门上看了看榆树,再到牛圈里看了看大黄,再到羊圈看了看绵绵,还是不愿意回屋。就并排坐在院台上,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月上中天。哎哟妈,五月叫了一声。六月一看,原来是小花猫从窗子里跳出来,蹲在他们两个中间,瞅瞅五月,又瞅瞅六月。六月无比亲切地在猫背上抚了一下,猫就顺势在他和五月的腿侧卧下来。
  六月的目光再次回到月宫,六月看见,月神吃完东家吃西家,吃完赵家吃李家,直把个大肚子撑得像个铜锣了。这不,玉兔正给他扫炕呢,嫦娥正给他稳枕呢。天上的这家人真是够幸福的,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吃饭不用愁。可是,我怎么没有看见他老人家动一口西瓜呢?莫非一个西瓜可以被吃两次?或者无数次?既然月神吃完他们还能吃,那他们吃完,那西瓜还应该在的,还有一种什么人在接着吃?六月的眼前就出现了五花八门的各种各样的人儿,嘁哩喀喳地吃着已经被他们吃掉的那个西瓜,嗨嗨,一个西瓜上结着这么多嘴。
  六月的问题又来了,你说我们两个吃的西瓜是一样的吗?
  五月说当然啊。
  一样的怎么有的进了你的肚子里,有的进了我的肚子里。
  那就不一样。
  不一样为啥在一个瓜上?
  那你说你和我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都在一个家里?
  在一个家里就是一样的吗?
  当然啊。
  那你说这个家里既有人,还有牛,还有羊,还有鸡,还有猫,难道我们都是一样的?
  是啊,这个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里面既有人,又有牛,又有羊呢?他们和这些牛、羊,还有鸡、猫、燕子,该是一种啥关系呢?说大家是独立的,又在一个家里,说在一个家里,大家却是独立的,而且,大姐当初也在这个家里,长大后却不是了,但她又能回来,那就是说大姐现在有两个家。大姐为啥非要嫁人呢7为啥女孩子一长大就要嫁人呢?一想到自己将来也要像大姐那样嫁人,走出这个家,五月的心里一下子难过得要死。五月想到了她和六月送出去的那些梨,也许送出去的都是女梨,留在家里的都是男梨。这样一想,眼前的六月就透出一股主人味儿,亲戚味儿。嗨嗨,原来她和六月是亲戚呢。总算还是亲戚。五月想。
  姐夫这会儿该干啥呢?六月问。五月说,肯定也在赏月呢。六月说,你说这月亮咋这么日能,天上只有一个它,却能照到万家来。五月说,那是因为它在天上。六月说,看来,我们得想办法到天上。五月说,那你得变成鸟。六月说,爹说过鸟飞的那个天其实并不是天,真正的天是人的心。五月说,那月亮在的那个天呢?难道是—个人的心?假如那是一个人的心,那个人,该有多大呢?六月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那个人到底有多大。
  夜深了,五月和六月关了大门,准备回屋睡觉。就在这时,六月看见了一个月亮小子。姐你看,月亮在喝水哩。五月顺着六月的手指看去,院台上的小花碗里果然有一个月亮崽儿。那是娘今天给燕子新换的水碗。二人兴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六月扔下五月飞速向厨房里跑去。五月问六月去干吗。六月说到时你就知道了。转眼间抱了一摞碗过来。五月会意,到上房提了水壶出来。六月说,爹说供月要天麻麻亮从井里打的第一桶水。五月就又跑到厨房,把锅台上爹天麻麻亮打来的专门供月的半瓦盆清水端来。
  五月和六月发现,只有水安静下来,月亮才会出现。五月和六月还发现,只要有多少碗,就会有多少月亮。六月觉得这些道理太大了,也太厚了,厚得让他想不透。原来月亮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的。六月说,只可惜,再没有碗了,假如我们家有一千口碗就好了。五月说,够了,娘说做啥事够了就行,多了,就是贪了,贪了要招魔的。六月想想也是。二人就蹲在桌前,静静地守候着被他们养在水里的月亮之鱼。谁会想到,这平时高高在上的月亮,现在却离他们如此之近。
  六月说,我们该叫爹、娘和大姐一起来看。五月说,他们早睡了,你看,灯都灭了。六月的心里就生出一个遗憾。六月在想,对于爹、娘和大姐来说,这些月亮,这些美得人骨头痒的月亮还存在吗?天上的嫦娥就笑了,嫦娥给吴刚说,你看那两个小家伙在生产月亮呢。吴刚说,对,地上的人都喜欢种,他们在往水里种月亮呢。嫦娥说,那就多给些月亮种子给他们,让他们种个够。吴刚就把手里的篮子一倾,就有铺天盖

[1] [2] [3] [5]

部编版语文 免费提供大量在线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