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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锷:不争主角争人格

作者:傅国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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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唐继尧暗中下决心之际,袁世凯也得到有关云南不稳的消息,曾派人前来调查。他想用禄位来拉拢唐,再以其他人来牵制唐,因此封唐为“开武将军督理云南军务一等侯”,授“勋二位”(任可澄封为子爵,其他师旅长有封为男爵的)。所以当以唐继尧为首宣布云南起义的布告张贴出来时,唐前一天出的布告还在,署名赫然正是“勋二位开武将军督理云南军务一等侯”。而贴布告的工役不敢将新布告覆盖在旧布告上,故就并排而列。有不满唐继尧者为此拍了照片,制版宣传。同时,袁世凯下令自1915年10月起给云南军官加薪俸,按月由中央拨付,并派侦探南下,散布谣言,说袁做皇帝逢官加一级。
  唐继尧虽决心反对袁世凯称帝,但因为极端守秘密,所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显得很镇静。不少积极策动反袁的中下级军官曾秘密开会多次,议定了四项办法:(一)于适当时期,要求唐氏表示态度;(二)如唐氏反对帝制,则仍拥其为领袖;(三)如中立则送彼往安南;(四)如赞成帝制则杀之。〔53〕据受孙中山派遣返回云南策动起义的吕志伊回忆:“唐是时已决心反对帝制,因极端保守秘密,故中下级军官尚不知。”〔54〕
  从唐继尧与海外李烈钧、方声涛、李根源等保持联系以及愿意聘吕志伊为高等政治顾问之举都可以看出,他此时的行为未尝不是主动的。当唐专函邀请李烈钧赴滇时,有人劝李“恐有诈,不宜身临不测”。不过李信任唐。1915年12月12日,唐派代表带亲笔信到香港、上海、南京等地与孙中山、梁启超、冯国璋、陆荣廷、陈其美等各派力量接洽。等蔡锷抵达昆明发现唐已有准备后,所以他才会感慨“不图同辈已有惊人之决心与准备”(当举义之前,唐父担心失败遭灭门之祸,曾劝阻,唐不为所动)。
  从陈嘉会1937年1月13日的日记可知:“蔡松坡之入滇起义,乃黄克强所极力疏通。蔡在滇声望甚高,唐继尧敬而惮之,蔡不敢轻入。克强在美,设机关于日本马关,为美国、北京、昆明三处转信,筹商一切。向唐疏通:蔡只借滇军讨袁,不为都督,不留滇,到即率兵出发。”〔55〕
  四条规约
  蔡锷之所以坚持以唐继尧为云南都督,居后方,所有举义布告、对外文告、宣言都以唐为首,无非就是要表明自己志在讨袁,不争权力。1916年1月,蔡锷与唐继尧、刘显世(贵州都督)之间有个共有四条的规约:关于滇、黔各本省军民一切事件,滇、黔都督自主之;关于配置军队、筹备饷粮,滇、黔都督会同第一军总司令主之;关于军队行进、作战计划,第一军总司令主之,仍随时知照滇、黔都督,以期连贯;关于大局及对外事件,彼此商定后,由滇都督领衔行之。
  这个规约曾在当年2月2日《共和滇报》公开发表〔56〕。据刘云峰回忆:“公事彼此均咨文。关于停战、议和等事,须得内外同意。”〔57〕
  以往我们都以为云南巡按使任可澄是袁氏的亲信,其实即使他也不是完全被动举义的。当年的《共和军纪事》说:“滇省反对帝制,始由军人暗中主持,政界中人尚未与闻秘密,平居谈论,不过互相表示愤慨之词耳。巡按使任可澄直至十二月中旬李烈钧入滇后,始知唐都督有此决心。一日唐在将军府治筵为李洗尘,并邀任作陪,一一介绍之曰,某为李协和……任颇错愕。言谈之间,极表同情,并深以同襄义举为荣幸。是日下午,任即单衔致电北京,历数袁氏罪状,故任之参与大计虽较迟,而反对帝制之运动则为滇省之急先锋也。”〔58〕
  陶菊隐说唐继尧交蔡锷带出的只是“三千羸师”也不符合事实。实际上,蔡锷率领的护国军出发时带了与平时两个月一样的军饷给养费。1916年2月21日、29日,3月24日,6月7日,蔡锷一再致电唐继尧,要求补充弹药、兵员。从6月7日电中“迭电哀恳,究未照办”一语可见,蔡锷此举并未得到唐的回应〔59〕。蔡锷称自己率领的所有入川军队,“每月粮饷需五十万左右。出发以来,仅发火食公费,亦非廿万不办。滇军出发时,携饷不足两月,早经用罄,就地筹借,亦经罗掘一空。前月哀恳滇、黔,仅解到十七万,杯水车薪,立即告匮。如再无饷接济,将成饿殍。万望吾师于各属华侨,赶为设法,以解倒悬”〔60〕。这是他1916年5月3日写给梁启超的信,应是实情。6月28日,蔡锷在给梁启超电中也说:“半年来,关于给养上后方毫无补充,以致衣不蔽体,食无宿粮,每月火食杂用,皆临时东凑西挪,拮据度日。”〔61〕
  从蔡锷给梁启超的函电看来,当时蔡锷军队的处境确实极为困难。但要说蔡锷在前线曾多次请求增援,唐继尧总是空言搪塞,没有及时、充足接济饷械及时增兵,却无虚言,没有补充过一兵一钱一械却与事实不合,至少有过上面提及的十七万。虽然杯水车薪,却也不能说唐继尧对护国之举完全不尽力。为了筹集经费,唐曾将全省的教育经费完全提用,要求中等以上学校一律以延长假期的方式暂时停办。由此使得公务人员只得领取少数伙食费,欠薪年余未清,甚至敬节、养老各会及体仁善堂等慈善机关都得暂时关门。
  
  “大云南”思想
  
  袁世凯死后,战事结束,云南的援军却陆续向四川出动。7月19日,蔡锷致电唐继尧等责以大义:
  所最宜注意者,我辈主张,应始终抱定为国家不为权利之初心,贯彻一致,不为外界所摇惑,不为左右私昵所劫持,实为公私两济。迩者滇省于袁氏倒毙之后,于刚出发之军,不惟不予撤回,反饬仍行前进,未出发者亦令克期出发,锷诚愚陋,实未解命意所在。近则已与川军启冲突于宁远矣。若竟徇某君等之一意孤行,必至败坏不可收拾,将何以善其后?
  梁启超在签注中说,当蔡锷与大敌相持于川南时,“望滇中援军如望岁,呼吁声嘶,莫之或应。袁倒闭后,而滇中北伐大军,乃日日出发。读者读此电,试作何感想?”〔62〕
  蔡锷哪里知道赢得护国首义美名的唐继尧,却抱有“大云南”的思想,想把四川也变成自己的地盘,造成一种“大云南的势力”(当时四川就有人说“滇军抱侵略主义”)。有人说,蔡、唐本来志同道合、相处无间,之所以始合终弃,是因为蔡锷困于大洲驿时,多次电唐希望接济械弹,唐无以应,不免怨愤。加上唐新编军队向四川出发,蔡锷认为唐有余力,所以责以“事急坐视危亡,战停何又增兵?”不过,充其量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蔡锷病故,唐继尧曾写过两副挽联,其中之一是:
  
  攻错似曾左,交谊似雷陈,为国家患难相依,竟惨类扼吭,问年只等周公瑾;
  发愤如祖刘,代将如郭李,倘时局纷纭多事,恐难鸣孤掌,何处重逢钟子期!
  
  唐以重重叠叠的典故表达了对失去蔡锷的悲伤和痛苦。但据说唐最忌讳有人在他面前称誉蔡锷,言谈之间,“深以蔡死为幸”。这虽无确证,但唐在蔡锷死后成为“大云南”军阀却是事实。当唐在云南盛时,每次出门必乘黄轿,护兵如云,仪仗俨然,冠盖蔽日,其作为已与蔡锷迥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身为军人的唐有才气,能画兰赋诗,自命不凡,留学日本时曾自称“东大陆主人”,刻有水晶图章,常见于他的诗、画册中。因此,他在云南办的大学也叫“东陆大学”。他因护国之役而得名,野心膨胀,做起了“大云南”之梦,盘踞西南近十年,多次对外用兵,且不愿屈居孙中山之下,两次拒就广州护法军政府的元帅、副元帅。
  唐对蔡锷的感情很复杂也不假,“生前畏其得军心,死后又恶其名之益彰”。他曾在昆明南门外自勒纪功碑,大书“会泽唐公再造共和纪念碑”。有人建议建蔡祠,纪念蔡锷,唐不能拒绝。等祠堂落成,人们发现“褊小无隙地”,私下无不认为是唐授意所为。
  
  四、“为国民争人格”
  
  “锷一介武夫,未谙政治,国务重任,非所敢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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