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治古典文学者不应有的知识欠缺

作者:金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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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写词]简直是认为不好的事情。所以北宋的人不把词编到自己的集子里。到了南宋,欧阳修的后代请人给欧阳修编全集,才把欧阳修的词编进去。那已经是很晚了。活人自己把自己的词编进去,是从陆游开始的,陆游的《渭南文集》里边把自己的词编进去了……
  
  章先生的这些话,听起来好像有根有据,但查一查北宋的有关文献,就会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欧阳修生前为什么不把自己创作的那些广为流传的“艳科”小词编进文集里去呢?这是由他的特殊情况决定的。他身为朝廷大臣,又是提倡诗文革新运动的领军人物,德高望重,深受士林的景仰。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他在生前不把词作收进全集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能由此断言北宋所有的文人学士都会这样去做。特别是那些不太重视以道德文章取重于世而又喜欢填词的人,对于将自己的词编辑成集或者收入文集,一般并不存在什么顾虑和忌讳。章先生说:活人把自己的词编进文集,“是从陆游开始的”。此话显系无稽之谈,并无史实依据。我在这里举两个北宋名家的例子,以证实章先生的上述谬误。
  其一是黄裳(1043—1127,一说1044—1130)。黄裳字冕仲,号演山。北宋南建州(今福建南平)人。神宗元丰二年举进士第一,官至礼部尚书、端明殿学士。平生著述颇丰,晚年曾将所作诗、文、词等编为《演山集》(四十卷)、《言意文集》、《长乐诗集》、《演山居士新词》四种,并分别为之写了自序。据专家考证,黄裳生前似未将其所著诸集汇为全帙。现在除《演山集》外,其余三种均已亡佚不存。但所幸的是,黄裳当年所作的《〈演山居士新词〉自序》,还完整地保存在其后人重辑的六十卷本《演山集》中。序文云:
  
  演山居士闲居无事,多逸思,自适于诗酒间,或为长短篇及五七言,或协以声而歌之,吟咏以舒其情……
  
  据上引序文可知,这本《演山居士新词》是黄裳亲自创作并编辑的,其内容有“长短篇”(词)和“五七言”(诗)两类,可见是一本诗词合编的集子。虽然各自的卷数和篇数已经无可考见,但黄裳当初把它们分编成集,并准备进而将四种集子合成全帙的意图是可以肯定的。黄裳的出生要比陆游早八十二年,去世时陆游只有四岁。他把词收进自己的集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晚于陆游。
  其二是贺铸(1052—1125)。贺铸字方回,卫州(今河南汲县)人。一直在滏阳、徐州、鄂州、亳州等地做地方小官,但博学多才,擅长诗词。尤其是他的词深婉清丽,风格多样,在士林久负盛名。据张耒(1054—1114)《贺方回乐府序》云:
  
  予友贺方回,博学业文,而乐府之词高绝一世,携一编示予,大抵倚声而为之词,皆可歌也。
  
  从序文可以看出,贺铸是将自己的词编成集子后,亲自来找张耒为他作序的。贺铸去世时,陆游还没有出生。这也足以证明,贺铸自编词集要远远早于陆游。
  
  通过以上论述可知,章先生治学所涉猎的范围虽然比较广博,但专精的程度远远不够,知识的欠缺也很多。而且他往往喜欢对自己并不熟悉或未经深入研究的问题任意发表意见,以致屡屡出错而贻笑大方。这同一个久负盛名的“大学者”的身份显然是不相称的。我衷心希望他能够珍惜自己的令名,接受不可多得的教训,今后如有述作,应当慎之又慎,做到立论周密,言必有据,不要再犯浮躁轻率的毛病。对于过去出版的旧著,也应认真复读,将已经发现的差错一一加以订正,以免继续贻误广大的读者。
  
  注释:
  〔1〕阿城、陈村等:《我们拿爱情没办法》,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版,第197页。
  〔2〕见《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增订本后记。
  〔3〕章培恒:《灾枣集》,山东友谊出版社1998年版,第154页。
  〔4〕〔5〕〔6〕章培恒:《献疑集》,岳麓书社1993年版,第30、184~206、184~206页。
  〔7〕龚建华:《中国茶典》,中国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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