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性格学者吴秋辉
作者:王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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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趣的是,吴秋辉先生对《诗经》中“风”、“雅”、“颂”的解释也和前人不同。他认为,“风”就是刮风,借风来同情人,并不是什么德政教化的意思。风之为物很普遍,但受风的对象不同,所起的作用也不同。用手和用席子遮风,感觉到的风力大小就不一样;而你若蹲在地窖里,就感觉不到风,风就与你无关。《关雎》刮的是恋爱风,害相思病的人读了就可能会飘摇欲倒;正常人看了后,也不过淡淡一笑;而不懂两性关系的人看了,就不明白说的是什么。“雅”就是“乌鸦”的“鸦”。“雅者正也”、“雅者夏也”系有关政事和大夏乐章的看法,则是过事夸张者所为。乌鸦在饥寒交迫的时候,不禁哑哑哀啼,而老百姓流离失所、不得温饱的时候,也会呼号呐喊。“雅”诗和“风”诗的作用没有什么不同,都在于感人。“颂”是古代祭神时用的诗。为了便于舞蹈和有节奏,“颂”诗一般句法不整。“巫”是祭神的专家,他们都能歌善舞。
吴秋辉先生对《诗经》中“比”、“赋”、“兴”的见解也很别致,并将此理论推延到所有古体诗。他认为,“比”即是以他物比此物,一比到底,处处影射着要表达的主要意思(事物),按写文章来说,就是从反面立言。“赋”就是直陈其事,不拐弯抹角,为了什么就说什么,和“比”相反,就是从正面立论。“兴”—“比”和“赋”相加(前比+后赋=兴)就是兴体。合乎这个公式的就是“兴”。“兴”最难懂,奥妙也最深。《诗经》中的诗,大多属于此类。遗憾的是,前人都把“兴”错解了,甚至朱熹也说“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认为“兴不取义”。孔子让人们从《诗经》中多识别草木鸟兽的名字,并不是让人们在读《诗经》时去研究“博物学”,而是要进一步去识别这些草木鸟兽所具有的属性和特质。
此外,吴秋辉先生对《诗经》中“南有乔木”、“桃之夭夭”等的解释也是语语惊人、令人回味的。
致函梁启超
梁启超是近代“戊戌变法”的重要人物、著名学者。他不但学贯中西,而且虚怀若谷,在当时的学术界以宽容大度、与人友善而闻名。作为康有为的得意高足,他从康氏口中对吴秋辉已早有耳闻。而且,在他任教于清华大学并兼国学研究院院长期间,曾有一学生赠他一册吴秋辉著的《学文溯源》,“归而读之,字字莫逆于心,欢喜踊跃,得未曾有”。吴秋辉一生贫困,但著述却颇为宏富。除《学文溯源》(二卷)外,尚有《古今文字正变源流考》、《古史钩沉》、《齐鲁方言存古》、《三百篇古物今名考》、《毛诗正误》、《楚辞正误》等数十种,但均未印行。吴秋辉晚年生计日困,在历下学者张默生、栾调甫的劝说和帮助下,他致函梁任公,述其治学经过,并呈上近著数篇,希望梁任公能为出版自己的著作助一臂之力。信发出后仅四天,即得到了梁任公的复函。复函对吴秋辉的学术成就推崇备至,认为“先生识力横绝一世,而所凭借之工具极笃实,二千年学术大革命事业决能成就,启超深信不疑。大著不可不谋全部分公之天下。若剞劂之资一时不给,启超愿出全力负荷之”。不过遗憾的是,自己的信发出后,生性狂怪的吴秋辉又动摇了,竟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节,从而失去了出版自己著作的良机。但爱才心切的梁启超对此不以为意,又派员专请吴秋辉到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任导师。国学研究所成立于1925年,1929年被撤销。四年中只有梁启超(兼院长)、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四位导师。由此足可见梁启超对吴秋辉之器重。几乎与此同时,北京大学研究院也礼聘吴秋辉任导师兼教授。吴秋辉因自己的学术观点与世迥异,尽管生活极为困难,仍未成行。1927年,吴秋辉患病不起,环顾未竟之著作,捶床叹曰:“吾以数十年之精力研讨古籍,今方彻底了悟,著述未及一半而病入膏肓,岂非命也!天之生我,果为何者!”于5月28日溘然长逝,享年五十一岁。
1997年8月,齐鲁书社出版了由张乾一辑校、袁兆彬校补、中国社科院历史所张政烺教授等题签的吴秋辉先生的遗稿《侘傺轩文存》,这是吴秋辉先生多年对文字源流正变及对齐鲁方言的考证文集,书后还附有杂考十篇,对于中国钱币、石刻、姓氏、商代迁都始末等作了大量考述,可谓字字珠玑,闻所未闻,有兴趣的读者不妨一读。2000年,国家图书馆影印出版了吴先生的百万字巨著《说经》,为吴氏之学的保护和研究打下了良好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