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另类人生(四)
作者:魏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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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六楼。书店还没开门,读者就已经排成长龙等杨澜驾到了。不仅如此,杨澜到来时还有几名保镖簇拥、开路,不待杨澜开场白,读者便“成千”(林希语)地立即拥上,整个六楼乱作一团。再说一楼,林希回忆说:“早在书店开门之前,我等就赶到书店,也没有人将我们迎进贵宾休息室(杨澜则有此礼遇——引者注),就自己怪没趣地站在马路边等着书店开门。终于书店里面一声铃响,我等随人流挤进书店,也是好长时间看见一幅横标,上面一排大字:热烈欢迎十位著名作家签名售书。横幅下一张长桌,长桌后十张座椅……开始也算热闹,只不过才过了十分钟,热闹气氛就冷落下来了,再抬起头来一看,桌前的人已经没有几位了。也就在此时,六楼更加热闹了,听说已经挤坏什么东西了,只看见保安匆匆地往楼上跑……看着没有什么人买书了,不到十点,我就头一个走出书店,站到外面凉快去了。”很快,另外的签名售书者也都出来凉快了,大家“相互吹捧……就好像我们几个也像杨澜女士那样才从狂热读者的包围下冲出来,此时正在享受辉煌时光呢”。
同类活动,摆在同一个地点举行,必有“高低好坏”之比较和冷热之区分。杨澜和林希同台,肯定前者比后者火;杨澜和小甜甜布兰尼同台,肯定前者比后者逊色。林希和我魏得胜同台,我想他就决不至于有失落感了。这既是名人的效应,也是衬托的效应。仅就杨澜而言,她的得宠,最终还是沾电视节目主持人的光,无论她在大陆,还是在香港,她的名气总是与电视分不开的。那天,不管有无著名作家的签名售书,只要没有最火爆的歌星在同一地点,杨澜那里总会人满为患;同样,也无论有无杨澜在,“十位著名作家”的签名售书活动,都不会空前到哪里去。除非你这个作家是个副业,而真正的头衔如笑星牛群、姜昆或别的什么电视节目主持人。人们找谁签名,一是图其大名,二是图其手泽,很少是冲着他有什么内涵而去的。“签名市场”的行情如此,也不能光埋怨“买菜”的人低俗,我看总的问题是,“卖菜者”或“二道贩子”们缺乏不让突破就罢市的勇气。如此萎缩的写家群体,还经常有人站出来非议诺贝尔文学奖,足见其至卑至微!
不管怎么说,林希还是从签名售书的冷落中走出来,写了篇《享受寂寞》以自慰。但这掩盖不了他参加签名售书的初衷。说实在的,凡是出来签名售书或从事别的什么抛头露面之事的作家,都属于不甘寂寞的那一类;更进一步说,你既然有心来了,为的就是追求和享受那份轰动效应的。不料,一场冷落,才“享受”起寂寞来,这只能解释为阿Q精神胜利法。
就正题而论,作家赶场,严格说也就不是什么真正的作家。有句话叫做:古来贤者皆寂寞。贤者之寂寞是前后一致;赶场者之寂寞,是在追求效应而不果后的寂寞,两者截然不同。在作家行列中,有谁是可以和钱钟书相提并论的呢?钱钟书就始终如一地寂守了他自己的事业,他是贤者。对比之下的另一些作家,往往是有碗茶水喝,他就可以前去躬身而饮,就更不要说有利可图的场所了。这要能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才怪呢!
吴冠中与马华
吴冠中在一电视专题片中袒露,他是心态与生态的失调者,身虽老态龙钟(八十四岁),可心还是年轻的。他说这种状态下留住的“青春”,其痛苦是局外人所无法体会的。个中深意,吴冠中先生没有说,观者只能自己去体悟。
我之所悟,首先是获得了一个载体,那就是健美操教练马华女士,她是一个留住了青春而没能留住生命的人(死时才三十余岁);吴冠中则是一个留住了青春却因此倍感痛苦的人。二人的关联由此而起。先说马华,她是一个被公认的体态健美、热情奔放、充满活力的健美操明星,职业的需要与爱美的天性,使马华必须保持她那诱人的身姿,为此她给自己订了一个健美食谱:早餐时一个鸡蛋,一杯牛奶或豆奶(不加糖),一个水果;中餐:一两米饭,鱼、肉、蔬菜、水果均等;晚餐:豆制品、一碗粥、生萝卜、黄瓜、西红柿及大量水果。马华生前曾骄傲地对人说,许多人都夸我皮肤白皙、充满光泽,浑身上下散发着活力,看上去很年轻。这一切,都得益于我十四年的健美生涯和科学饮食。
然而,生命却跟马华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那一大套使人眼花缭乱的健美、饮食理论和实践,并没给她带来生命福祉,倒添了些讽刺。这就涉及怎样生活的问题,是粗,是细,是粗细结合?对e时代的人尤其是女性来说,这些问题都多余,因为现代人的生活选择,唯细是瞻。细到什么程度呢?饮食要科学搭配,饭要严格定量;容要从脸美到腿。作家王安忆感叹说,现今人们的生活方式变得越来越格式化、标准化,走在街上,看到人与人之间是这样的相像!发型、化妆、说话、情感表达方式等等,全都一样。现代人(女性为主)对留住青春的重视,早已超过了对生命本身的重视,只要青春靓丽,一切便都不在话下了。
马华们与吴冠中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吴先生是从事艺术创作的人,他很例外地保持了对艺术追求的青春气,他感到痛苦,大概是因为他不愿在内心世界驻有这种与生理不相称的旺盛活力。我甚至认为,吴先生的痛苦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造成的,此为其一(表面的);其二,青春的不协调驻留,固然能使艺术创作别具一格,但它同时又是艺术的致命杀手。吴冠中的“实践”证明:人为地留住青春——无论你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将付出相应的代价,以弥补因违背客观规律而给生命的另一端所带来的亏空。因此说,对青春的呵护,只能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