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从大国兴衰看人类进步

作者:赵 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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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眼向洋:百年风云启示录》初版于2000年,当时我曾写过一篇书评,发表在《文汇读书周报》上。读罢本书新版,掩卷深思,还是那句老话,这是一部鉴往知来的世界文明史著作,时间跨度百余年,主要是对二十世纪的回顾和总结,也涉及十九世纪留给人们的丰富的精神文化遗产、社会问题以及二十一世纪人类社会的新发展。本书对“进步”的概念进行了重新阐释。何谓“进步”?作者认为,衡量进步的标准,并不完全在于国民生产总值、经济增长率、科技、军事发展等硬指标,还包括“人道主义的行进队伍”,即在社会两极分化加剧时对底层百姓和弱势群体的人道主义关怀,并博采世界各国发展之所长,进行一系列改革,从而建构一个更加公平、正义的社会。
  
  (一)
  
  同初版相比,第一册《二十世纪的美国》是本书系各部中补充修改最多的。这既说明美国本身“多事”,也体现出作者对美国认识的新发展。
  对于二十世纪的美国,作者仍然援引列宁在1912年所说过的一段话进行概括,那就是“拯救了资本主义”。这种拯救工作基本是成功的,但并不是消极的“拯救”,而是在不断克服矛盾和危机中飞速发展。到二十世纪末,美国成为唯一的超级大国。
  美国走过的百年间,充满了经济危机、社会危机、种族冲突、对外的热战和冷战。但美国避免了暴力革命、军事政变和其他方式的政权更替,在思想信仰上也没有经历过与传统决裂的过程,基本上在原有的思想和政体的框架内不断改良、更新、变化。美国正是在这种稳定的局势中发展成全方位的超级大国,一个世纪独领风骚。除了地大物博、得天独厚、人才优势和创新机制外,美国发展的秘诀在于渐进主义的改良。
  新版以较长篇幅阐述发生在二十世纪初的美国“进步主义运动”。作者认为进步主义运动开启了美国渐进改革的模式,对今后的发展有深远的影响,对当下的中国亦有启示意义。
  十九世纪最后二十年到二十世纪初二十年间,美国工业化基本完成,社会财富激增,社会矛盾尖锐化。在这一关键时刻,美国实行了一系列重大改革,完成了一次基本上和平的转型,这段改革的历史统称“进步主义运动”。本书详细论述了进步主义运动产生的背景、改革的具体措施及其进步主义运动时期的帝国主义对外扩张等问题,包括当时的劳工运动,平民主义运动,公众舆论的监督和批判等。
  关于欧洲思潮和经验对美国的影响,作者在书中修正了一个通常的观念,即美国南北战争后发展迅速,把欧洲甩在后面,不再需要向欧洲学习。作者考察了欧洲的思潮对进步主义改革的影响,认为在事实上,这一学习至少延续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自从1776年美国独立之后,美国是‘新大陆’,欧洲是‘旧大陆’已经深深地印在大西洋两岸的人的心目中,也就是承认美国‘进步’,欧洲‘落后’,或者至少趋势是如此。但是正当美国生产力突飞猛进,开始把欧洲甩在后面之时,美国人忽然发现自己落后于欧洲,需要‘急起直追’。这个‘落后’指的是什么?指的是‘人道主义的行进队伍’,也就是对社会两极分化中底层百姓的关怀和与之相适应的一系列学说、思想和措施”。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美国的知识精英到欧洲考察后发现,美国在这方面的确落后了。自由放任的经济制度不是绝对优越,它需要兼顾社会各界的分配制度来加以弥补;政府也不一定是管得越少越好,而是有责任保障公民最基本的生活。由此,美国人明确了“进步”的方向,即基于关怀人民普遍生活条件的社会改良。当时美国的有识之士没有以己之长比人之短,也没有满足于哪一年国民生产总值超过英国,而是在贫富差距开始加剧、社会矛盾突出之时,博采欧洲各国之所长,结合美国国情,开始了一系列的改革,构成对资本主义残酷竞争的制衡,也有效地遏制了政治腐败,从而形成了美国历史上最重要、对后来发展方向具有决定意义的时期——进步主义时期。这一交流和学习过程持续了近半个世纪,直到罗斯福新政,美国才确立美国特色的社会保障制度。
  “对内立民主,对外立霸权”,是作者对二十世纪美国外交行为的概括。传统看法认为,外交是内政的继续,对外侵略与对内压迫有着必然的联系,日本军国主义、德国法西斯都是如此。但是美国却并不如此。美国的政治制度和政治信仰对内不能实行压迫,所以才有渐进的改良、妥协,才有今天的昌盛。在国际社会中,美国却不把自己看成平等的一员,而是超然于一切国家和一切规则之上。
  美国向外的帝国主义扩张开始于进步主义运动时期。进步主义的基调是强调平等、关注弱势群体,反对弱肉强食,但这个时期正好是美国开始向外扩张的时期,从理论到实践,为战后称霸全球奠定了基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主流进步主义与帝国主义思潮有共同的根源,都相信通过人的主观努力可以改造世界。美国人具有以新教为基础的理想主义,近现代的美国传教士相信,如果上帝的启示是普世福音,那就应该让所有人听到并信仰。美国人相信一个自由化、现代化、城市化、多元化的美国能够为普世的、充满活力的新式民主提供基础,美国人的责任不仅在本国,在西方,而且在东方、在全人类。这种相信美国可以给世界“最低下”的人带来秩序、民主、文明和正义的理念,构成二十世纪美国对外政策的基调。“美国的国际行为从本质上是不平等原则,也就是别国感受到的‘霸道’”。美国一个世纪以来的外交实践,从老罗斯福的海外扩张,到威尔逊的十四点计划、小罗斯福创建的联合国,再到战后对西欧援助的马歇尔计划和援助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的“第四点计划”,以及对日本的扶植,都可以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来概括。
  作者还提出了美国的“隐性霸权”的观点,这是指一个世纪以来,美国以它不断在科技和生产方式上的创新“领导”了世界潮流,使世人身不由己地接受它的影响——一种无所不在的、客观的、无形的美国影响。由于美国的制度优势和创新能力,二十一世纪美国仍将遥遥领先。“美国一个世纪以来,一直在迫使全世界追随它的生产和生活方式。这不仅是某项发明、某项新科技的问题,而是整个发展潮流”。“对于经济发展,人们多看到具体的科学技术和经营方式,而较少意识到更加根本的、促进新科技发展并决定其发展潮流和方向的人文因素,乃至由此而来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的改变。至今这一发展的决定权仍操在美国手中”。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特别是“9.11”恐怖袭击事件后,美国内外政策发生了较大幅度的改变。那么,促成美国二十世纪富强的那些因素是否能继续其生命力?对内民主、对外霸权之说是否还能成立?
  作者对“9.11”后的新保守主义理论与实践进行了专章论述。作者认为,“新保守主义”来自对上世纪六十年代激进的自由主义的反弹,其国家政策以里根政府为代表,对内实行刺激投资的税收政策,对外实施强硬外交,大力加强军备,反共的意识形态色彩鲜明。尽管美国在“9.11”后奉行的进攻性霸权主义对内严重侵蚀了民主和民权,但美国自我纠错的因素仍然有生命力。例如对虐俘问题首先曝光的是英美当事国自己的媒体。在贫富差距扩大的情况下,美国的捐赠文化方兴未艾。如今,美国全面向右摆动已经走得很远,是否已经到了摆回来的时候?美国是否需要再一次类似“进步主义”的社会改革运动来净化社会?作者认为,美国不可能沿着“新保”的思路一意孤行,百年来促成美国渐变的那些因素和精神并没有消失,美国对外的霸权主义尚不足以完全腐蚀美国的民主。今后美国的发展仍然取决于二十世纪在自由主义框架中的两种趋势——自由竞争与平等——是否仍能不断取得相对的平衡。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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