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再说人的本质

作者:载 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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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饥饿、贫困和压迫这些危及生命的因素,还有财富、权力和名誉的引诱,也会使一些人以出卖自由为代价,换取这些身外之物。陶渊明身为县令,不为五斗米折腰,毅然回到他那将芜的田园“种豆南山下”。他反思自己过去选择当官是“心为形役”,自由的心灵为身体的外在需要充当奴隶。他写的“归去来辞”,成为不朽的精神自由的赞歌。生活境况并非窘迫,却甘心放弃自由,自愿选择政治太监或御用文人的角色,是人性的异化,是自由心灵的萎缩,是受虐狂和虐待狂控制精神的悲剧。
  一切创造活动的前提,是充分的不受他人限制的自由。没有自由,就没有创造。而既然自由是人的本质,因此人类丧失自由之日,就是他们成为非人之时。恢复自由的运动即始于丧失自由之日。在这里,我套用马、恩的一个句式:“在人类所有的活动中,他们都特别强调自由问题,并把它看作人类活动的基本问题,而不管这些活动当时的发展程度如何。”
  美国学者弗罗姆写了一本书:《逃避自由》。由于人类长期生活在没有自由的环境中,使得自由的生活甚至自由的想法,都成为风险巨大或者隐藏着风险的事情。风险的性质和程度,取决于自由的范围与现实的冲突。为了自身的安全而逃避自由,构成消极人生观的无价值。在不自由的世界上,信仰本是帮助人类获得自由的。但几乎所有的宗教,都成为信众逃避自由的避难所。自由的用语是“我要!”逃避自由的用语是“我不要!”而成为逃避自由的避难所的宗教,其用语则是“你不要!”不要这样,不能那样,从而把自由囚禁起来,压缩到幽暗的心底。中国文化中弘扬自由的,惟老庄和杨朱学派。老子说的“无为而无不为”,意义本来非常明确。“无为”就是不要侵入他人自由的领域;“无不为”,就是在个人自由的领域,最大限度地发挥自由创造的能动性。老子这一杰出的思想,在宗教里却变成了消极厌世和逃避自由的“出家”。杨朱的“人人不损一毫”,就是每个人的自由和利益完全不受他人和社会的侵犯;“人人不利天下”,因为任何个人的有限性决定了他不可能尽利天下,“利天下”的前提,是要求天下所有的人交出自己的自由和资源,由他来支配。但是杨朱先生这一彻底人权主义思想,却被诬蔑为“自私自利”。
  诚然,“自由是相对的”。这句话的背面是“不自由也是相对的”。没有谁能把人类关闭在绝对不自由的环境中,不自由的志士在狱中写出了自由的文章和诗篇,就是明证。在不自由的环境中产生自由创造的成果,本身就是自由的赞歌,出于自由高贵的心灵。“自由是相对的”,表明自由存在着扩大的空间,只要人们努力,自由的扩大就不但是可能的,而且是必然的。“不自由是相对的”,表明即使在最严酷的环境中,也可以在自由的夹缝中坚定自由的信念,在心灵中扩大自由的空间,并为自由而创造,展现人的自由本质和创造本质。
  就社会范围而言,自由是一个场,因而它是一个整体。只要有一个人不自由,所有人的自由就是不完全的。对自由的压制,依靠的是每一个人对专制的屈从和逃避自由的心理。对个人来说,即使不能改变不自由的环境,至少也可以在心灵中缩小对环境的依附,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人扩大自由。
  生活在不自由环境中向往自由的个人,依仗自由心灵的支撑,永远自强不息地积极创造着。挣脱压抑和束缚,扩大自由空间,成为一切创造的基本动力和意向指归,成为一切能够流传下来的有价值的文化艺术的灵魂。在不自由的环境中,人既有逃避自由的消极倾向,更有扩大自由的积极倾向,而后者由于符合人的本质,因而更持久,更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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