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来自欧洲的马克思
作者:朱尚同 陈学源 李楚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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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人都是有局限性的存在,由有局限性的人所提出的任何理论学说,包括马、恩学说都无不存在着缺陷。马、恩学说本身的某些缺陷,是斯大林等人陷入歧途的理论渊源,而他们又不仅大幅度放大了前者的理论缺陷,并在实践中以“发展”为名走向了极端。
由于世界在二十世纪下半叶发生了与上个世纪大不相同的变化,包括工业飞快发展、经济生活日益现代化、工人生活的改善、近代民主制体现的普遍的新价值观、福利国家缓和了社会矛盾等等,马、恩根据十九世纪当时形势和思路得出的部分论点便不能适应新的形势。总之,在从工业革命转向信息革命以来,马、恩所期盼的推翻资产阶级的革命已步入低潮,事实上是难有可能了。欧洲的共产党早已无法讲清自己的立场和奋斗纲领,处境尴尬,纷纷转向。但仔细想来,这其实是对马、恩学说的研究已逐渐摆脱了政治功利,转而将他们作为伟大的思想家看待,不再让他们承担“宣传员”的角色,不再将他们的某句话作为政治家成功或失败的注脚。在进入二十一世纪时,我们应当坚信,从最宽泛处讲,只要人类社会还存在不平等的悖论和异化现象,人们总会想起马克思,他是人们不可绕过的。今日许多人对他由信仰和崇拜,转为探讨和研究,认识其局限性,发扬其适应当今时代的精华,将马、恩学说由政治家的“政统”转为人类思想长河的“道统”,以其丰富精神营养启蒙着一代一代的学者和读者,“润物细无声”,这有什么不好呢,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所谓“放之四海而皆准”,本来就是一个不确切的命题,一切只能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
至于马、恩所说的“消灭私有制”,究竟是“消灭”还是“扬弃”,他们的晚年究竟是如何看待“消灭私有制”的,是不是打算抛弃这一论点?这些也许重要,但也似乎不太重要了。对资本带来的消极面的批判,马克思是最深刻的一家,这些批判也是符合当时当地实际的,但马克思主义不是寻求驾驭资本的制度,而是寻求消灭资本的制度。除极少数仍然倾向“文革”路线的朋友,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即使在已进入信息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的今天,资本在地球上至少在很长时间依然是不应当也不可能消灭的。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资本的势力会越来越强大,如果没有民主政治体制来制约和规范资本的行为,来制衡公共权力,计划经济下遗留的权力体系和不健全的市场体系二者的不良结合,将使社会矛盾日益严重。
这里涉及一个重要的治学方法和思维方式,一是这些问题可以慢慢研究;二是对任何问题,无论马、恩当年是怎么说的,当代人经过自己的实践和思考,认为该怎么办为好,自己办去就是了。显然,“事缓则圆”,“托古改制”有时还是有利于等待多数人觉悟的,但思想启蒙、舆论自由的潮流有如江海,祈望今后“改制”不再老是需要“托古”,人类总是一代强过一代的,不是么!!
三、远未结束的结束语
黄道奇不是学历史的,却选择了这样一个历史性很强的题目,就是为了阐明马、恩学说与欧洲人文主义文明的传承和发展的关系。在离休后的八年中,他俯仰今古,感怀新中国以来六十年的沧桑岁月,写出了“字字看来皆是血,八年辛苦不寻常”(他自己说,有些段落是含着泪水写的)的大部头书。当中最不寻常之处,就是在一个根本问题上实现了拨乱反正,即把马克思、恩格斯学说同整个西方思想史相联系、相贯通。完全摒弃了以为马、恩学说可以和前资本主义和资本主义时期人类文明成果相脱离相对立,新的世界观可以与人类在资本主义时期创造的文化完全相脱离相对立这种水火不相容的绝对二元化的观点。姑且不论马、恩学说是否真如我们过去所崇信的,就是如列宁所说的“三个来源”(英国的古典经济学、德国的古典哲学、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但问题显然并没有就此终结,因为这“三个来源”本身都不是从天而降的“圣火”,不是无源之水,而是来自人间和人间悠久的历史文明。况且,三个来源说让人看不到马克思学说中最为重要的人道主义这个价值论的地位。
本文作者以为,拨乱反正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但从理论上还应当包括:(1)长期以来有许多人曾把列宁主义以及稍后的斯大林主义视为马、恩学说的唯一的正统继承者,其实列宁主义或斯大林主义(仅就学术思想而言)都只是马、恩学说的一个流派,对这一流派应当根据实践,批判地加以审查;十月革命给中国送来的主要是列宁、斯大林主义,或者说经过他们修正的马克思主义。(2)将后人加在马、恩头上的东西,和马、恩本人的思想区别开来。(3)发扬马、恩学说的精华,并加以发展,使之适合当今世界的需要;对其中有历史局限性的成分,经过实践的检验加以扬弃,勿需为贤者讳。
对马、恩学说的研究探讨,当然应该是无禁区也无止境的,许多人已在进行探索。例如人类社会究竟有没有至善的“终极目的”?如何理解“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在今天,在信息社会,如何理解劳动价值学说?在现代的条件下,财富是工人、科学家、工程师、经营管理者共同创造的,它们都是生产力么,那么如何看待剥削的问题?还有,如何防止执政党和领袖的异化?马克思是如何看待“三权分立”的等等,太多了,都还需要人们“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也还只是治学的第一层境界。路正远着,有待于更多的勇者。正如马克思所说:“在真理的入口处,如同地狱的入口处一样,这里必须根除一切犹豫,这里任何怯懦都无济于事。”
书作者在本书结尾,笔端带着感情写道:“我们晚年能读懂马克思、恩格斯的原意,实在不枉一生对马克思主义的追求。”这表达了作者对真理无止息的追寻,中国需要许多这样的研究者。因为如陈乐民先生所说,马克思学说“一直延续到十九世纪的末叶,时时都在发展和创新当中,是充满活力的。但马克思主义在二十世纪的历程或命运却因现实政治的干扰而十分诡谲或不幸,它曾被政治家以它的名义推行自己的意图,于是它曾被利用、曲解、割裂和‘改造’;以致它不得不承担以它的名义造成种种恶果的责任。马克思的学说本来应该是开放的、发展的,是能够包含和吸收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的。但是在很长时间内把它封锁住了。连同他大量的包含着深刻思想内容的未刊稿(比已发表的几乎要多一倍),都被封锁住了。历史上的思想家们恐怕没有谁像马克思及其学说那样遭受人为的摆布和嘲弄”。我们以为,是到了返璞归真,摆脱这些摆布和嘲弄的时候了。
我们三人中有自然科学工作者、社会科学工作者、教育工作者,都从事过党的宣传和组织工作,在近三年来,对此文的观点、内容交谈过许多次,就已经得到大致相近认识的一些问题,怀着“近乡情更怯”的心情草就此文,求益于关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