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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1999年第2期

卡夫卡的道路

作者:单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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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虚弱的时候,我抓紧卡夫卡,这位现代主义的先驱,帝国的小职员,他痛苦而复杂的一生,在官僚机器的缓慢运转中磨损耗尽的一生,给人们留下了丰富的精神遗产,成为人们怀念和追思的大师。毫无疑问,卡夫卡正是我的榜样,他那充满艰辛、挫折和磨难的道路,正是我的道路!
  现在看来,我无法坚持得太久。我们这些敏感而贪婪的灵魂,到底不是鳃科动物,无法在生活的暗河里呆得太久。那阵子我处于极端的矛盾和痛苦之中,生活得很抑郁。敏感的心每天为琐屑的事擦伤,像潜水的人,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行了,挺不住了。”我为此放弃了很多东西,甚至包括几片友谊,和三两枝桃红的爱情。
  其实,在内心里,我是一个极其珍视友谊的人。但既然我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我就只有把一些东西收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再见了,朋友们”,我在心底暗暗地挥手,告别那些各上征途的人。而和我保持联系的,仅仅是那几个一道成长的兄弟,与他们的关系,业已渗入到血脉之中,无法割舍了。这显然是一种相当主观的解释,有着浓厚的自我美化的嫌疑。事实上,我是一个非常渴望友谊的人,只不过在并不算太少的交往中,由于我的身份和思想的变化,我时常感到自己成了一个局外人,不仅自个儿觉得别扭,并且经常把别人弄得也挺不自然的,所以只好有意无意地与大家疏远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是也。而且我还觉得,在个人的成长路上,太多的朋友只会是一种负累,因为肯定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改变,愿意前进,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会把你往后拉。如果你有一颗坚硬的灵魂,当然无甚大碍。但是我不行,我本来就挺缺乏信心。在某些关键时期,朋友们可能会把你分掉,就像四面八方的力量撕裂一匹布,像我们在节日来临以前分掉一棵梨树的果实。当然,你可以认为这只是一种阴暗的诛心之论,但在我看来,后一种说法应该更为接近事实。
  因为一生中最大的打击也来自朋友,来自最近的人。举目四望,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目标,自己的道路,和自己的生活。只有我是一个犹疑的人,有一颗彷徨的心。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我的心理甚至软弱到这样一种地步,哪怕是那些以往看来俗不可耐的人,我都从心底羡慕他们。在我看来,只要一个人拥有一颗坚强的心,和果敢的行动,都是幸福的楷模。实际上,我这种心理,与其说出于认同,不如说出于对自身所缺乏的素质的痛恨。一个永远在犹豫,永远在和自我搏斗,不停扇自己耳光的哈姆莱特,是这世界上最悲剧的存在。而我,恰恰扮演了这么一个可怜的角色。
  
  如此纷乱的心绪,如此脆弱的心理,必然使自己走向病态的封闭。以至于发展到后来,我害怕见到所有曾经相识的人,怕他们谈起我的过去和现在,那对于我虚弱的精神世界,无疑是致命打击。在遥远的北方,我有一些精神上的朋友。出于友谊,出于好意,他们不时地寄来问候和鼓励。这让我感动,和莫名的烦恼。使我觉得他们像对付一辆抛锚的赛车,企图把我拖走。仅仅因为是朋友,就要把我貌似平静的生活打搅?我已经够烦的了,你们还要往涟漪不断的池塘里扔石头。朋友们哪怕是一丁点的进步,在这种情况下,都有可能演变为对我的侵犯和伤害。更何况有许多在我看来并不怎么样的人,现在慢慢地爬近了来,甚至爬到了我的面前,而我,却像只做着恶梦的兔子,心里着急得很,手脚却动弹不得。还有那么一两个很好的兄弟,每次见面,都会看到他们新的作品,新的成就,感到他们正在狂飙猛进。尽管我努力地吹毛求疵,拼命地消解,什么这首诗有里尔克的影子啦,那篇评论有媚俗倾向啦,我一面胡扯,一面直冒冷汗。我知道这样下去,我就算是玩完了,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抛在脑后。他们在自己的道路上跑得那个欢哪,此情此景,简直就是对我的精神迫害。相形之下,我却在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虚掷光阴,浪费大好青春。这够让人沮丧的了。所以我只有更为焦虑,因为我绝望地认识到,在写出一点什么,在找回自己的信心以前,我只有效法乌龟,把头缩进小小的壳里,一声不吭,任性命在极度的自卑中渐渐萎顿。心中充溢着对这世界的消解和排斥。我知道这是一种病态的做法,但是请你,牧羊人,你告诉我怎么做?
  还必须把感情的纷扰考虑进来。我认为,我的这种浮躁状态,与对感情的极度饥渴不无干系。我由此天真(又是天真!)地相信,如果觅得一位合适的异性,也许就可以使这颗狂野的心稍为安定下来。然而如此念头,结果只给她们送去无尽伤痛,给我自己带来更多负疚和自责。这两年来,我深刻地体味到,爱情固然重要,但终究只是生命的附丽。就算爱是生活的盐罢,但我们不能吃太多的盐,而另一方面,说实话,没有了盐,尽管口味差一点,也还是可以饱肚的。在我当前的这种状态,接受我这样的一个人,简直是恐怖活动,就像是把一枚炸弹揣在怀里,不知道何时爆炸。两个人伤痕累累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我始终觉得还是放弃的好。在这个不适宜恋爱的年龄,在这个不适宜恋爱的阶段,我对于那些娇嫩的鲜花,无疑是一次灾难。过一些年吧,如果我终于没有死亡或者疯掉,找到出路,等到这颗骚动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我再向伟大的女性献上我真诚的心。对于在半途中遭遇的这些桃花,我只有深深的歉意。
  所有的焦虑构成了写作的大背景,决定了我的写作只能是怀旧情绪在字里行间的奔突冲撞,正如一条悄悄改道的河流,现在,它避开那些喧哗的同胞,流入了地下。在阴暗的地层下迂回、潴滞、缓慢地向前流动。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只有过去最值得珍惜和铭记。“往昔有黄金/往昔中有记忆的黄金”。是的,当一个人看不到将来,他所能抓紧和倚靠的,只能是过往的记忆,只能在怀想的氤氲里找寻一丝丝温暖。我进而理解了世纪末的怀旧风潮,尽管各有怀抱,但在集体心理的极深处,绝对不是简单的时髦。联系当下的经济形势,阶层分化,以及文化的变迁和断裂,怀旧在一部分人那里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所以一股苍凉的情愫吹拂着我的创作,对过去日子的张望,对还乡的渴望和失望,对往昔的爱的哀悼,成为歌咏的源泉和基调。在这个人人求新声,个个谱新曲的年头,我独自唱一支属于过去的歌。
  期望改变,期望有一缕风,把生命的方向悄悄改变。这意味着唯一的选择:换个环境,告别目前的状态,离开。但旧日子是那么容易作别的吗?无论怎样,哪怕是误入歧途吧,过去整整两年的日子,毕竟哭过、笑过、也奋斗过,它已经渗入了我的灵魂,成为这一个生命的一部分了,我无法轻言割舍。尽管跌跌撞撞,我毕竟走过来了,谁能断言前头不会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呢?在更现实的层面,我现在所拥有的,历尽艰辛和磨难才获得的利益,我无法决然抛却。我们不是海子,在这世界上所拥有的一切,蓬生的欲望,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诸多的牵挂,注定了我们无法决然离去。面对可能有的指责,我只有苦笑着原谅自己。
  还有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心:如果再一次改变,谁能够保证就是正确的出发?这问题让我不寒而栗。难道注定这一生的道路,就是不断地误入歧途?浮士德因为有魔鬼撑腰,所以敢于不断地尝试,而我呢,我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多少勇气。如果知道这一生的努力终会成空,到头来满心疲惫、两手空空,只成了一个笑话,又有几个人敢踏出第一步?
  现在,通过写作,我的状态和问题基本上呈现出了轮廓。有人劝慰我,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把自己逼得太急。我理解他们的好心,但这并不能缓冲我的困境。我终得承认,自己是一个眼高手低的人,理想和现实之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距离。卡夫卡的道路,是一条过去时代的道路,是一条把自我引向深渊的道路,是我们这些现代的聪明人无法选择的道路。卡夫卡的道路,不是我的道路。
  
  单小海,编辑,现居深圳。曾发表诗歌、散文随笔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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