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1期
关于“发展主义”的笔记
作者:黄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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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方式的。“发展主义”的悖论,一方面是生活在经济发达的社会中的部分人已经患有发展的“疲劳综合症”,他们普遍感到无休止地追求财富增加和收入增长并没有意义,同时又感到无能为力和无所适从;另一方面是欠发达社会老是发展不起来的苦恼,它们差不多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方案都想到了,所有能实施的项目都实施了,却发现“发展”还是那么遥远;或者,虽然GNP和人均收入确有增加,但是大多数人实际的生活质量并没有改善,在许多情况下,甚至反而是下降了;并且,由于在计算投入一产出、成本一效益的时候,每每是把社会成本(诸如安全一信任,福利一保障等等)和环境成本(生态一污染等)排除在外(或者,叫“外部成本”),在许多地区,普通人实际的生活质量不只是相对地下降了,而且绝对地看也下降了。
19、UNDP《1999年年度人文发展报告》显示:“按人均国民收入计算,世界上最富的五分之一人口与最穷的五分之一人口之间的收入差距,已经从1960年的30:1上升为1997年的74:1。”同时,拿美国这个“最发达”、“最富裕”的社会来说,20%的人竟生活在绝对贫困线以下。
20、“贫困—发展”的二元关系的设定,是与“传统—现代”、“农业—工业”、“乡村—都市”二阶段进步论密切相联的。类似的二元结构,还有诸如“政府—市场”、“国家—社会”、“个人—集体”、“国有—私有”,等等。它们都忽略了社会建构过程的多元性和在此过程中主体行动者(Agency)与所谓结构之间的交互和渗透。
21、超越二元论,绝不是说不要现代而要回到传统,不要都市生活而要固守乡村,不要市场而继续由政府大包大揽,不要法制或者有法不依或者无法无天;恰恰相反,既然是超越,就是要破除那“要么…,要么…”的格式,并试图去寻求别的可能性(Altematives)。在现实上,已经有了第三部门(非正式的部门)和小城镇(地方化的社区),也出现了管理—服务—信息(而不是原来意义上的工业制造业)行业。这些都不是原来的预设里必然包含的东西,它们是人们反思性地积极卷入到制度—技术创新中去的结果,哪怕只是“未预期的结果”。
22、即使是现实中还没有的东西,也绝不构成不能想象的理由。既然社会关系以及相关的发展模式,并非天然如此,而是在话语介入下和对话语的“双重阐释”下被社会地反思地建构起来的,那就不能禁止寻求其他可能性的创新和想象,甚至也包括乌托邦的想象。
23、所以,问题不在于要不要发展经济和改善生活,而在于:所谓“发展”是在什么话语和模式下展开的?它的代价是什么?即使是按照“投入—产出”、“成本—效益”来计算,也需要问一句:哪些东西(社会成本和生态成本等)没有被纳入计算?哪些人(妇女,老人等)没有获得机会或被排除在外了?贫富悬殊、地区差异、阶层—族群冲突等,究竟是通过“发展主义”设计的梯度推进或阶段进展就能顺理成章地得到解决的“自然过程”或“技术过程”,还是包含了更深刻的结构性难题和认同性难题?这些难题是否真的可以通过“良性博弈”或总是按照“帕累托优化”去加以解决或缓解?如果说,二十一世纪人类所面临的最大的风险,也包括生态的和伦理的,那么,还必须去仔细分析,这些风险是不是被人自己制度性地制造出来的(institutionallymanufactured)?它们是不是与我们的“发展主义”话语有关,在这种话语下,人类总是摆脱不了一个又一个的悖论?
黄平,学者,现居北京。主要著作有《未完成的叙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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