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5期
任务(小说)
作者:子 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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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下去。
亚历山大最后只好道歉说:“对不起,彼得洛维奇。我为你亲爱的妈妈的去世而难过,我没有不尊重她老人家的意思。她肯定很爱你。”
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亚历山大讲话时态度轻薄,惹得彼得洛维奇一定要亚历山大承认话里有话。这一次亚历山大坚决不肯承认。彼得洛维奇狂性大发,大叫道:“我命令:全体下车!,’
我们再次——已经根本不可能知道是第几次了——下车来。我看看表,时间已经过了深夜。现在反而不饿了。现在的问题是冷、渴和困。
彼得洛维奇把枪顶着亚历山大心口,吼道:“立即承认!话里有话!”
亚历山大:“我承认,话里有话。”
“是什么话?”
“你认为是什么话?”
“亚历山大!!!”
“我不知道是什么话,彼得洛维奇。是你要我承认的,所以我就承认。我不知道你要我承认什么。”
我看彼得洛维奇已经恼羞成怒了。眼看马上就要出事,我连忙说:“亲爱的彼得洛维奇,放下枪吧。你理智一点好不好?你有枪,你是强者,亚历山大算什么?亚历山大不过是一个小不点。只有不成熟的女性才会看上他。我们都不如你,你是最厉害的。谁不服从彼得洛维奇请举手,你看,没有一个人举手,大家都服从你。你是独裁者。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怕没有女人?”
我看得出来,他被这种想象打动了。独裁者这个称呼尤其让他觉得满足,也许女人倒在其次。
“好,看在谢尔盖的面子上,亚历山大,我今天不跟你为难。以后你讲话小心点。走!回车上去。”
他像押送犯人一样把亚历山大押回车上。
回车上以后,我问:“现在我们干什么?彼得洛维奇。”
“我也不知道,谢尔盖。我觉得很累。”
“我有一个建议,尊敬的彼得洛维奇同志。”上校抓住这个机会。“我们结束这次任务吧。回去吧,我实在是顶不住了。”
“不行。上校,”彼得洛维奇坚决地说。
“为什么?”我说,“你可以不听KGB的命令。对你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任务需要执行。”
“但是我事先也接到了指令,谢尔盖。我必须执行指示。没有上级的进一步指示,我不能撤退。也许列别金的任务是监督你们执行任务,但我的任务是与你们一道执行这次任务。”
“那么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吧,”我说,“我们的任务已经完了。”
“不行!你们也不能走。为什么我可以配枪?就是为了当你们不自觉时,由我来强制你们执行。”
“但是根本就没有什么任务啊!你知道任务是什么吗?”
“我知道的就是,”彼得洛维奇强硬地说,“我们要等待执行一项重要任务。但是我实在累了,谢尔盖。没有一个人爱我。”
他又来了。然后他又絮絮叨叨地讲开了。哪一次谁不爱他,哪一次谁又不爱他。总之谁都不爱他,只有他妈妈爱他。
上校打起鼾来。不久我也睡着了。刚开始做梦——梦见吃东西,就被人摇醒来。
“你没有听我说话,谢尔盖。”彼得洛维奇说。
“我一直在听。不过你要是再不作出决定,我就拒绝继续听你的故事。”
“我也想作出决定,但是那不是我职权范围内的事情。”
“那就是说我们还要等下去?”
“绝对是这样。”
该死的,一当权就个个都变成这样了。
“你再这样我也要反抗你了,彼得洛维奇。”我说,“我有言在先。”
“来点绝招,小伙子,”上校熬不下去了,他鼓励我说,“他们个个都有绝招,只有你没露面了。给他露两手。我们都支持你,推翻他!”
列别金和亚历山大都朝我点头。
“来点绝招啊!”彼得洛维奇挥舞着手枪嘲笑我说。“来呀,来点绝招。”
“我没有绝招,彼得洛维奇。我的绝招就是请你恢复理智,像个人的样子。”我说,“你要是不听,那也随你。你要明白,你已经很累了,疲倦总会压垮你的。我们其他人可以轮流睡觉,但是你只有一个人,你总会到你的生理极限的,那时我们就会夺取你的武器。除非你打算把我们都杀了。你可以选择现在放下武器或者等到一定时候由我们来夺取你的武器。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先把我们都杀了。随你自己选择。只要你不杀我们,或者杀不尽我们,或者在杀的过程中出点差错,我们就总有办法制服你。随你自己选择,彼得洛维奇。”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彼得洛维奇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把枪慢慢地向我伸过来,最后顶在我头上。
“开枪啊,彼得洛维奇。你开枪之后,上校就会朝你扑过去,敲碎你的头。列别金会撕烂你的嘴巴。至于亚历山大,他倒是很想看看你被汽车撞死的样子。你妈妈万分高兴地看见你考上了特种学校,就是希望你这一枪结束你的前途?你妈妈她希望你开枪。开枪啊,彼得洛维奇。”
喀哒一声,我知道是彼得洛维奇在扣扳机。在最后一瞬间,我还来得及想,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一生!
但接下来并没有听到枪响。响声是前座不知谁弄出的。彼得洛维奇一分心,列别金眼疾手快,猛地一豢打落他的手枪,枪飞到前面,掉到亚历山大脚下。亚历山大拾起手枪,飞快转身,把枪顶在彼得洛维奇的前额上。
彼得洛维奇闭着眼睛等死。
我差不多是瘫痪在座位上。我虚弱地说:“放下枪,亚历山大。把枪给我。这场疯狂该结束了。”
亚历山大打了一个哈欠,毒瘾又发作了。他喜欢女人、海洛因和飞车胜过杀人。我觉得他的这些嗜好现在看起来简直是一种美德,只要他不再把我们绑在汽车上就行。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他的动物性本能能够战胜人类的权力欲。
亚历山大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说:“好吧。也真该结束了。但枪不能给你。”
他把枪远远地扔出去。黑暗中,枪撞击着钢柱,发出响亮的叮当声,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我说:“开车吧,上校。该回去了。”
等我们的车开出建筑物的大门时,天已经快亮了。我回过头看去,这个黑黝黝的建筑物在晨光中仍然显得那么庞大,但光亮使它完全失去了威严,暴露出它全部的笨拙、粗糙和丑陋。它简直就是一个绝对错误和可笑的建筑。我怀疑我们所有的这一切疯狂,都与这个丑陋的建筑物有关。也许这是个特殊的陷阱,里面充满着某种磁场一类的东西,谁掉进去都会失去本性——或者不如说,会暴露出人固有的昏聩和恶劣品性。而所有这一切安排,也许不过是一次特殊的考验。
我庆幸自己还能够清醒。
但是如果亚历山大刚才把枪交给我,谁知道情况又会怎么样呢?
子抗,作家,现居广东中山市,有作品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