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4期
笔记:椰林源的想象
作者:刘健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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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2月第一次踏足喀拉拉邦。椰林一望无际,一、二层的平房错落有致,夹杂其中。没有明显的城乡之分,也没有明显的豪宅与贫窟之分。差别有,但不彰显。
第一次的访问,大部分时间留在喀拉拉东北部帕拉格(Palakad)一个山坳里。闹哄哄地,来自亚洲多国的农民和知识分子,兴奋地、艰难地试图在多重语言障碍之中沟通,中、泰、日、韩、越、菲、斯、马等国语言互译。知识分子的理论交谈中,“全球化”、“同一化”、“文化差异”、“另类实践”等词汇反复出现;而那边厢,不靠传译员的中介,在一支由太阳能点亮的昏暗天台灯的光照下,并不介意蚊子打扰的男女农民用手势、图画来交流有机肥如何制造,水稻田里养鸭有什么好处,以至星相与人体有什么关系。
那时,并不意觉五年一次的喀拉拉邦大选正密锣紧鼓进行,也不知道“左派民主联盟”(Left Democratic Front)几个月后再次上台执政,延续那1957年以来的政权更迭——以些微票数险胜当选。那时,还不知道一场席卷全邦的“民众计划运动”即将如火如荼地展开。相比半年后的沸腾,1996年2月显得平和含蓄。可是,那时的喀拉拉邦,已经深深吸引了我。未及细尝那是什么味道,但它牵引了内心深处的一种感情,打开了一种令人激动的想象。
要把这种感觉呈现描述,总觉得力不从心,就像从飞机窗口外望,被星光的凄清、朝阳的绚丽、云海的延绵、雪山的雄伟所震慑,赶忙拿照相机把一刻留住;相片冲洗出来,却是抹不去的飞机窗口的积垢,横亘其中。你无法让传看照片的人共有那惊喜与感动。比起旅游杂志上的名胜风景图,你的相片平凡得黯然,只有你,在模糊的影象中,重温那一刻的激动。
喀拉拉邦,在我的照相簿中,尽是农村妇女的灿烂笑容,使人不会意觉她们身处的艰困。穿着短衣短裤、蓄着短发的我,在乡间小路上走着,自然引来小孩、妇女的注视。一个挥手、一个微笑,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像冰融一样,孩子们还是有点羞涩,隔几步站着,壮胆的妇女走过来摸我的肩膊,更热情的,毫不客气摸我的脸。再报以微笑,便打开各说各话、不懂却能会意的沟通。
2000年3月到2001年1月,再分别三次踏足喀拉拉邦,所到之处还是那灿烂的笑容,不同的是1996年时,黄昏过后,便不见妇女在街上流连,深感妇女被无形的锁链缚在家中。我们理直气壮、义正词严地向印度友人质问:妇女不解放,何来社会解放?“喀拉拉民众科学运动”(KSSP)1962年已成立,怎样改变两性关系中显而易见的不平等?为什么喀拉拉邦的女性教育程度高,识字率有90%以上,平均寿命有七十多岁,这些社会指标都媲美先进国家,以至诺贝尔经济奖得主森(Amartyr Sen)盛赞喀拉拉邦这个超前印度其他邦的异数。然而,父母安排婚姻,婚后妇女留在家中,男主外女主内模式,仍顽固地在习俗中约束着女性的自主?
四年后,重返喀拉拉邦,印度友人M.P.一见面,便诚恳地“汇报”在“民众计划运动”之下,开展了什么专门提高妇女地位的项目。政府的政策特别规定“计划发展基金”的拨款起码有一成要用在妇女项目上面;对拨款的使用拥有决策权的乡民自治组织,有三分之一代表必须是女性,互选的主席也强制要求三分之一是女性。
法规可以有名无实,拨款放款可以做手脚。半信半疑,还是到处跑跑感受一下。在昆那杜卡乡,几十名妇女手拿纸牌,兴高采烈地游行,宣传她们参与的项目——劳动力银行。这里,劳动力银行的参与者,四成是女性。自从实行“民众计划运动”之后,该乡每年获发展基金直接拨款750万卢比,相等于136万人民币。好奇地问,什么是劳动力银行?解释是,该乡有个怪圈现象,农忙期间缺人手,要从外乡雇人,一般时期本乡人找不到工作,所以往外跑。因此,“民众计划运动”开展以后,由于有了直接拨款,乡民自治组织有一定经济底子;以往由承建商承包的所有政府工程,现在都由劳动力银行承包。乡民在银行里登记,可获保证每月有二十天工作,每天一般有125卢比工资。雇主则可获保证有劳动力供应,银行甚至会协助预支劳工工资,也为劳工集体购买劳动保险。参与劳动力银行的劳工,有225人是全职的(其中四分一是女性),有375人是兼职的(其中一半是女性)。他们每人在劳动力银行存款150卢比,就成为一分子。
穿着传统印度沙丽(sari)衣着的准泥水工匠,带我们看她们接受培训的工地。烈日之下,无疑这是粗重的工作,但是,这份工作带来的自尊和自信,又岂仅是经济意义上的一技之长?
在泰里索区,据说妇女项目令男人侧目的,是两年内培训了一百名女司机,驾驶小摩托的士;两年前,只有四五名罢了。在一个妇女骑自行车也会受非议的地方,妇女抛头露面驾驶小摩托的士,可算是一场社会小革命。令男人更不安的,是妇女开办了一个空手道班,练习自卫术,一改弱不禁风的性别现象。此外,有拨款搞研讨性别问题的研习班,竟有几名男士参加。被访的年轻男子哥平纳是“民众计划运动”在泰里索的地区主任,他补充说,泰里索区是“喀拉拉民众科学运动”多年耕耘而基层工作做得不错的地方,M.P.也是长期在这里工作。也许是这个缘故,妇女项目上,它也走在前沿吧。
与多位朋友交谈,几乎都异口同声认为喀拉拉的性别关系必须改善,也认为根深蒂固的父权文化非朝夕可改。但是,他们都寄厚望于妇女自助组织的发展。以往只有15%妇女就业的喀拉拉邦,在开展“民众计划运动”之后,在基层组织活跃参与的,大都是女性。妇女是整个运动的主干,而且学习能力高,主动性强;男性需要的,则是把过去习惯的一套丢弃,这个殊不容易。除了邦计委安排全面的妇女现况调查和妇女培训项目之外,主要是鼓励妇女自助组成立,并组成全邦联网。妇女自助组联网是“民众计划运动”的得意之作。
走访了几个妇女自助组,有做椰油肥皂的,有做糕饼的。肥皂卖8卢比一个,糕饼卖2卢比一包,小组成员每天做四至五小时,收入10卢比。妇女自助组采用储金会形式,会员月供约100卢比,然后轮流借贷做生意、修房,甚至做女儿的嫁妆。做糕饼的妇女,自豪地说小组已储蓄6万卢比,大家打算买一部摩托车,好把糕饼销售网扩大。“谁是司机?”“当然是我们啦!”从无偿家务劳动走向有偿劳动,学习会计、分工、经营、新技术,还有处理人事纠纷。这些变化同时在全村妇女中间发生,产生的文化冲击不可小觑。
乡自治组织之下设有村自治组,成年人数目前约一千。“民众计划运动”的直接拨款运用在什么项目上,全由村自治组提出,乡自治组织只能做筛选、排优先次序,不得另行增加或修订这些项目。即是说,每年举行三次的村自治组全民大会是全民参与的直接民主机制,而且全权决定拨款用在什么项目上。旁听了两个村自治组全民大会,有水利专家讲解分水线界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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