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4期
抱鸡逸事 等
作者:董玉洁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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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感觉到有很多愤怒的蛇眼在跟踪着我们的脚步。敬畏之心陡然而生。我说我宁可长痘,宁可再难看点,也不会吃蛇。蛇是神物,尤其是长白山原始森林这样的地方出的蛇,更是蛇精啊,不要说吃,这么想想都是很大的冒犯。场长回头看了看我,你怕了?我老老实实地说,是的,我很怕蛇。他笑笑,不再说什么。
蛇是灵物,很久以来我就对此不再置疑。我认为蛇的位置介乎于神和魔之间。而神和魔,都具有能左右人的精神的力量。有一次在一家餐馆吃饭,我的身后有一个很大的玻璃柜子,里面装了几十条蛇。我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笔直的,不敢动。坐在我对面的人笑着对我说,你和身后的蛇,让人想起伊甸园的故事。我说,我倒想起了蛇发女妖。在座的人都笑了,我也笑了,但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幽默。我的男友当时坐在我身边,他看出我在恐惧,但没有任何安慰我的举动。不久,我们分手了。
在生活中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一条蛇,是黄色的,很长,有成年人手臂那么粗。我没留意玩蛇人,走到他身边才看见他手里拿的是什么。蛇勾走了我的魂,我的魂在离开身体时发出惊声尖叫,把半条街上行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人们纷纷地问道。难道他们看不到吗?一条黄色的带花纹的蛇。可人们不看蛇,责怪地望着我,问我,叫什么叫?还这么大声。蛇,有一条蛇。我对他们说。他们冷眼看我,蛇,蛇又怎么了?不就是一条蛇吗?
一个男人抱住了我,在我的后背上拍了拍。他带着我走完那条街。后来,我爱上了他。
金仁顺,作家,现居长春。主要著作有小说集《爱情冷气流》等。
狗仇
玄 武
表哥五旦养一条大狗,不太纯的德国黑背,名儿就叫黑背。刚抱回来像半大的猫;养不到一年,再见它,已经很威风了。我没进门它唰就蹿过来,我看见它在空中露出锋利的牙齿、凶狠的眼睛。表哥打了个呼哨,它蹿起来的身子硬生生落下,仿佛一根钢竿弯了一截又啪地断了。它跑回表哥身边,有些丧气的样子。
这狗狂。村里狗好斗,都怕它。打群架它已颇有战绩:撕掉过村北老倒家狗的左耳,邻居二毛的狗,一条后腿被它咬得剩一条皮连着,现在一拐一拐地走路。它自己付出的代价,是小半截尾巴没了。这也许无所谓,反正它从不用夹尾巴。但按说尾巴是动物尊严的标志,它应该蛮在乎的。断了,它会自卑吗?
不会的,徒令它更凶狠而已,我想,它会以此来补偿心理的不平衡。我去厨房拿来一根骨头,喂它,它咧嘴,轻蔑地看我。表哥接过骨头,它马上跑了过去。这狗长这么大,只许表哥一人喂。我看它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嘴里含着那骨头。邻居二毛的狗也在门口逡巡,不敢出门。那狗若有所思地立着,突然就扔下骨头跑了回来。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二毛家的狗畏畏缩缩探头探脑地出来,一拐一拐地过去,衔起了骨头。
这狗不怎么吠叫。一条不爱叫的狗会是什么样儿?人说,它像我已故的大姑父,阴,心里做事。我于是想起以前大姑父杀狗的事儿。爷爷病了,体虚不食,一天说想吃狗肉。大姑父很痛快地就把他养的狗牵来了。也像现在这狗,那大个儿。狗是大姑父自己杀的,别人动不了它。它顺从地任凭大姑父把它绑住,但往树上吊时就开始挣扎,然后很快咽了气。干这活时大姑父干脆利落,几乎很高兴的样子。但大家吃狗肉时他躲在里屋抽烟;我进去他在抹鼻涕。
大姑父爱狗。表哥继承了他的爱好,这不,养这凶的黑背。
黑背不久出了事。表哥和表嫂不睦,这天就打了起来——村里夫妻吵闹,动不动拳头就上了去,从屋里打到了院里。一开始大概是表哥得手,重了些,男人嘛;接下来只抵挡而已。但表嫂不让,恶狠狠又抓又挠。那狗一开始在那里卧着,事不关己的样子。后来就站了起来,眼神一点一点地凶恶——表哥伸胳膊抱头、挡表嫂手的当儿,狗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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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声叫,不是狗,是表嫂。她整个后背的衣服被狗撕了去,用力之猛,连她的皮带都断开了。幸亏是冬天,衣服厚,要是夏天……
人吓坏了。表嫂在那里动弹不了;表哥把她抱进屋去,半响才哭出来,接下来是人哄人和人打狗。表哥打得狠,那狗更横,不跑不躲,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挨,眼睛盯着表哥,直到打得滚在地上。夜里没喂它,它也不吃。
表嫂说,你家连狗都欺负我。回了娘家。惊恐未已,夜里开始发烧。
这狗是不能养了——表嫂和狗,谁也不能见谁。没办法,表哥把它卖到了邻村。当晚它就挣脱铁链子跑回来,脖子上血淋淋的。表哥先喂饱它,然后用皮带抽。它仍然不叫,顺从地挨。揍完,表哥把它送回去。这次它叫了;快到买家门口时尖吠,憋出一种像人压着嗓子哭一样的声音。回去以后,自然又是买家一顿饱揍。
狗再跑回来是三个月后了。它在门口,不进;表哥和表嫂正好有说有笑地出来,见它,人和狗都怔住了。表哥向它走近,弯下身,它跳了开去,在不远的地方扭头看,很陌生不太信任的样子。表嫂喊表哥,表哥有些失望地直起腰来。狗瞅了瞅表嫂,低头挠了挠爪子;快步走开去;突然又停住,扭头看表哥,然后就飞快地消失了。
它回到了买主家,不再离开。表哥有一次从狗的新主人家门口路过,一条黑影猛不丁扑过来咬他,是那狗。它已经不再认他了。否则,它永不会接受自己的新主人。
表哥说,这样的狗,少。居然会咬我。他说这话时语气复杂,我听不出是夸狗呢还是骂,又或者,还有很多其它的意思。
玄武,记者,现居太原。曾发表散文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