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5期
县委书记的特殊经历(下)(1966-1976)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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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座谈会,了解我们的情况,我和他是老熟人,又有当时那样一个强调解放干部的形势,也就把自己的情况和想法都作了详细汇报。
后来,他把他的想法和县革命委员会的领导谈了,经他的干预,我们才又“归队”,原来不发给我们的“毛选”,又补发给我们,让我们参加政治学习,不再当敌我矛盾处理,被扣发的工资也补发了,我记得一共补发得1400元,这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
补发“毛选”的仪式是在干校的食堂里举行的,干校领导作了关于让我们几个归队的发言后,就开始给我们发了四卷用红纸条套封着的《毛泽东选集》,段光纯是这次归队者中的一个,只见他手捧“毛选”,转身对着墙上的毛主席画像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毛主席语录,一边朝着主席像挥动,一边有节奏地高呼: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表情非常虔诚。这个场景给我当时才11岁的大儿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过了20多年后,有一次他还问段,当时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激动,他说:老子是用这种方式对那些整我的人表示抗议。
但我终究还是不能被解放出来参加武定县革委会的工作,我被牵扯到元谋民主党一案中,而当时民主党一案在元谋还没有平反。
武定这边迟迟不能解放我,后来是州革委组织组直接通知县革委会,将我调南华县任二把手,我到县革委开了介绍信即前往州上报到,因而也没有办理任何解放手续,一直到“四人帮”被粉碎后,才正式为我所受的民主党冤案平反。
州上给我开的介绍信上是这样说的,到南华县工作,参加县革委常委活动,内定为县革委副主任、县委副书记。当时准备召开党代会,撤销县革委中的党的核心小组,恢复县委。
那时还处于军管状态,州上的这些安排,还得拿到大理的14军军部(后来14军替代了原来的54军)去批。由于民主党问题还没有搞清楚,14军就没有批准这一安排。这时离南华县的党代会只有几天了,州上没有办法,只好将王庭金调到南华顶我的位置。这个时候,武定又来函要我回长冲整党、登记,这次回去就有点灰溜溜的了。在长冲整党半个月,重新登记后,又回到南华,被安排为政工组副组长,不进班子,负责县里的“速成自读”,处于半靠边状态,家小带来后,我爱人被安排在县城郊区的斗山小学教书,一家人没法住在一起。四个小孩,大的两个我带着在县城读书,小的两个他妈带着,星期六的晚上,他妈带着两个孩子回城里来,一家团聚,星期天的晚上,又带着两个小孩回斗山小学去。
所谓“速成自读”,就是“速成自读毛主席著作”。这个办法原本就是牟定铜矿的一个叫藤喜林的干部搞出来的。具体做法是把毛泽东选集中所出现的所有字词整理出来,根据难易程度分级分类,然后用最通俗的话来解释这些字的意思,例如三就是三面红旗,大就是大跃进,在识字的时候把一些常见的词组短语也学了,要是弄的(得)好,据说三个月左右的业余时间的学习,就可以使一个文盲或半文盲也大致能读毛主席的著作。这样的搞法在当时当然就是突出政治的有效手段,因而很快就在全省的一些地区开展起来,原本是一个普通宣传干部的藤喜林,后来听说被调到省委宣传部去作了一个什么处的副处长。
能够又出来工作,我当然是非常的用劲,但也觉得有不适应的地方,首先就是觉得被打成走资派几年后再出来工作,语言上已经跟不上趟。当领导嘛常常就是要讲话,再说以前我们讲惯的学焦裕禄、学大寨,苦干、实干加巧干,已经不够用而且显得陈旧了,还得说一些新内容,例如抓革命,促生产,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之类。我当时蹲点搞“速成自读”的地方是星火大队,这是全县“速成自读”的典型。为了把这个典型塑好,我们采取的办法已不是让社员们业余时间学,而几乎是全天坐读,像个扫盲学校,在农闲或是有检查任务时就更是如此。我记得有一次是省里要来拍电影,开现场会,但是村里的秧苗由于大家忙着搞“速成自读”,还没有薅出来,于是就动员南华中学的师生和县里的机关干部去那里支农。
这年的国庆前后,我按州里的安排,和各县的一些主要领导去了一趟大寨和遵化,回来后,县里决定要把农业学大寨的工作推向一个新高潮,要搞小春革命,县委领导都要到下面去蹲点。我到红星大队的一个生产队蹲点,干学大寨我当然要比干“速成自读”更有经验一些,也更有热情,全村社员的努力加上老天爷的风调雨顺,第二年小麦打下来,增产了二万八千斤。
后来县里开会时,我就发言说,只有既要抓革命,又要促生产,精神才能变物质。以我们的情况来说,速成自读毛主席著作抓了,突出了政治,学大寨也抓了,促了生产,粮食也就增产了。那次会议当时的军分区政委、州委书记付永昌在场,他大概觉得我说的有点道道,就问身边的同志我是谁,知道我原来做过武定的县委书记。后来不久,州上来了文件,我被任命为县委常委,进了班子。
进班子后我分管文教卫,刚好碰到1972年中小学中又恢复考试。南华一中的个别负责人事先偷看试卷,在这次统考中考了个全省第一。后来有人检举,县里组织工作进校调查,我任组长。在调查中不仅弄清了他们作弊的事实,又有教师揭发学校主要负责人和一个高中女生有暧昧关系,还查出学校食堂的大米被盗的事情。对这件事,当时的州委领导和县委领导都坚持要严肃处理,就把学校的主要负责人抓了起来。这事处理后不久。我被任命为南华县的县委副书记。
但后来这件事又有反复。1976年反击右倾反(翻)案风时,州上领导又有指示,要把那位被关的学校主要负责人放出来。放的那天,一些人还逼着县委书记王廷金去给他提鞋,要县委组织部长陈明先去给他背包、打伞,一路敲锣打鼓放鞭炮,从看守所游街回来。这些事都是后来听说的,早在1973年,我就已经离开南华调到双柏县工作了。
1973年3月我接到通知,到省委党校学习。这时中央有精神。要撤消(销)各级党政部门中的军代表。这也是林彪事件后中央所采取的一个重要措施。刚听到林彪事件的传达时,我们都吓了一跳。但这种震惊很快也就过去了,文化大革命中,刘少奇被打倒,定性为叛徒、内奸、工贼,经过了这些,再出个林彪也就觉得并不是不可思议。原来林彪也是个睡在毛主席身边的赫鲁晓夫,定时炸弹,看来阶级斗争真是复杂的、激烈的、长期的。当时我们的思想也就是这个水平,觉得要避免犯错误,就得紧跟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才行。
当时楚雄州各县的军代表分两批撤,双柏、元谋两县先撤,我们这些来省委党校学习的各县领导干部,大都是副职,就是准备接替军代表的。1973年8月,从党校学习回来后,我被任命为双柏县委书记、县革命委员会主任。
后来的工作当然也很不好开展,文化大革命中各部门都有人出来造反,因而到了这时县里的各个部门已经不能正常开展工作,许多事情想做也做不了,而且还不断地要受到政治运动的冲击,像批林批孔,评水浒、整顿、反击右倾翻案风等,不断地要我们面对路线问题的大是大非,搞得我们无所适从。而且文化大革命把大家的胆子也搞大了,什么事情都直接来找党委,找县委书记。不找相关的职能部门。类似转业军人回家找不到车子,居民老太太因车祸被撞死在街上等等,都会有人直接找上门来要你解决,有时甚至是半夜。我虽然是一个县委书记,但没有多大权威和实力,工作起来很别扭、很不舒心。我觉得,党中央把76年“四人帮”的垮台定为文化大革命结束的标志,是非常正确的。“四人帮”被粉碎后,各种工作才逐步走入了正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那些被夸大了的路线斗争、阶级斗争,才不再时时在精神上折磨我们了。
口述者:高中德,1929年生,1948年参军,1964年任云南武定县县委书记,1987年任楚雄州政协主席,现离休。
资料提供者:高波,教师,现居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