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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1年第5期

喜悦是生命的黄金(散文)

作者:华 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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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欢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剥夺他的自由。而有时候,使一个成年人不快乐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内心的那只野兽——贪欲,醒过来了。它像一只吼叫的狮子,在人内心的原野上,遍地游走。即便是天下现有的和已有的一切黄金,都很难使一颗贪婪的灵魂安息片刻。
  因此,在应该快乐的地方哭泣,也是一种罪。因为这哭泣表明了一种抱怨,一种贪心。这世上的罪,比较起来,没有比贪心更大的了。贪是人的痛苦之源。知足者才是真正的富有者。如果没有上帝的恩泽,人是很容易被贪心的眼泪淹没掉的。
  而喜悦,是上帝所赐的果子,它并不专属于富人或成功者,这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份品尝。但那些知足感恩的人,却更容易品尝出它的甜美和馨香。
  如果喜悦和幸福是生活的终极真理,是上帝之爱的结果,而其他的种种,都是生命的附庸,那么,一个放羊的孩子,一个田野上的农民,也许比一个终日思想着生命的哲学家,离这个真理——离这枚果子,更近。
  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快乐、喜悦、幸福,这些最能体现世界之美和人类之爱的美丽元素,是没有任何高下之分的。从物质的角度,你也许可以同情那种贫穷,但你没有资格同情他的喜悦。
  他的喜悦,同你的喜悦一样,都是黄金。
  一个做了皇后的女人,心中的痛苦和怨恨也许比一个农妇的还多。一个放羊的孩子,也许比一个知识分子更接近生命的本质,离存在的核心更近。
  你听这个牧童的回答,记者认为是一种愚昧。但这种愚昧里,其实体现着一种大智。
  当然,这种大智是无意识地表现出来的。但自然界里的万物,哪一种不是这样无意识地表现着它们的美?一棵树长大了,很美。一朵花盛开了,很美。一枚果子成熟了,很美。难道那棵树、那朵花、那枚果子,是为了什么才长的?是为了什么才开的?是为了什么才成熟的?是有意识的?是有目的的?
  生长本身就是目的。盛开本身就是目的。成熟本身就是目的。
  它们生长、开花、结实,然后任由我们观赏、采摘,毫无怨言,不求回报。自然的造物,永远是这样的圣洁,崇高,没有私欲。有时候,我想,究竟是什么东西蕴藏在土地里面,使它能永不绝迹地滋生出这样的纯洁之物、甘美之物?我真想走到土地的里面去看看。
  天渐渐黑下来,几只迟归的鸟,还在田野上低飞,飞得很慢,是一种滑翔,看上去,那几只鸟就像睡着了一样。看来,鸟并不只是栖息在树上的时候,才像在睡眠里的。
  傍晚的坟地,很安静,但并不使人感到恐怖。原野上的黄昏是一枚熟透的果子,比白昼更饱满、丰富,比黑夜更晶莹、透明。它既包含了前者,又孕育了后者。这是一天中最柔和的时刻。
  晚风永远在吹,但它并不管它吹过的地方,是一片荒凉的坟地,还是一个丰美的花园。太阳也是这样,月亮和星星也是这样。他们只管照耀,并不管那被照之物,是高贵,还是卑微;是富有,还是贫瘠。
  自然滋生万物但从不据为己有,任万物自由生长却从不加主宰。对包容万物的自然来说,天下地上,并不存在伟大和渺小的分别,一座大山和枯树上最薄的那片叶子,同等重要。这是事实,也是真理。
  我走到我祖父的坟前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但我一点都不觉得恐怖。其实恐怖不恐怖,并不是来自于外部情境,而来自于你的心。你的心是安静的,坐在哪儿都是安静的;你的心是喜悦的,做什么都是喜悦的。因为人活着不是靠身体,而是靠心。
  祖父死的前一天夜里,我因为看一本小说看到很晚,就听到了扫帚鬼扫叶子的声音。第二天早上,月亮洼就刮了那场灾风。门前的椿树被刮断了一棵,猪屋顶上的茅草被刮得一棵不剩。祖父就在那天早上,一绳子把自己吊在了椽子上。祖父死后不久的一天傍晚,我就像现在这样,坐在祖父的坟前,想着那场灾风。扫帚鬼扫叶子的声音,在心上一遍一遍响,但我一点都不感到恐怖,直到太阳没了。
  1979年,我第一个从我们这里考出去,然后是我的妹妹和弟弟。月亮洼人说,那是因为祖坟埋得好的缘故。其实祖坟几年没培了,矮矮地夹在几座大坟之间,而坟顶早被野物拱塌,凹成了一个大洞,洞里又生出一大蓬野茨,春天一来,茨花就开得有红有白。
  一直到1996年,母亲和大哥才给祖父祖母的坟立了碑。祖父的碑上刻着“祖德流芳”四个字,表达的仍然是那个意思:我们能读书,能考上大学,都是祖宗积德的缘故。
  祖宗的确是为我们积了德的。祖父虽然一辈子都没有发财,婚姻也不怎么幸福,但他心地善良,心境宽敞;所求不多,喜欢帮人;苦了一生,但做了一生的好事。
  
  虽然不是冬天,但河里的水已经很少很少了。我从干了的河床上走到河那边去,棉花田里我认识的人,或者认识我的人,喊着我,说:“回来了。”或者我说:“您在忙呐。”
  实际上,在我十八岁师范毕业,正式成为一名中学教师之前,我一直都是这田野上的一个劳动者。而现在,我竟然成了一个看田的人。早上或是傍晚,我往田野上走的时候,母亲都会停下手里的活,问我:“去哪里?”我就像我父亲生前回答母亲那样,说:“我去看田,我去看田。”
  我曾经在这田野上做过多少事呵。跟着姐姐和青年组的小伙姑娘们薅粟草。跟着老师或者大人掐尖,打老叶,捉虫子。星期天去间苗,放了学去扯草、捡花。冬天割猪菜、捡柴火。夏天放牛、割草。农忙的时候,天不亮就起来跟在大人身后去割麦子、捡麦子;割黄豆、捡黄豆。
  我从小就是一个勤快的孩子,欢喜做事。当我的妹妹和隔壁的玉香、云香,在屋后头的椿树下办“鸡果巴果”(就是办家家)玩的时候,我正在小横堰子的沟里铲草。一整个夏天,我都在田野上铲草。到了中午,太阳晒得地面发烫,我都不肯回家。
  我把一满背篓的青草背回家,倒在禾场上,散开了晒。青草慢慢失去水分,变枯变干。太阳偏西的时候,满禾场上都是黄蜻蜓在飞,弟弟举着竹扫帚守在篱笆门口打蜻蜓。这时,我和祖母就开始“搅搞把”。“搅搞把”就是把晒干了的草,搅成一个一个的大麻花。这样,等收购牛草的人来了,买卖起来就很方便。“搞把”搅完后,我就把它们堆在猪屋里的搁板上,或者屋檐下的鸡笼旁边。
  到了冬天,农场里收购牛草的人来了,父亲或母亲就把“搞把”卖了。卖“搞把”的钱,用来称盐、打油、买洋火(火柴)。有一年冬天,牛头岭农场的人来收牛草,在二队的垱头设了一个点。因为是夜里,他们就把灯挂在田边的一棵榆树上。母亲挑着夏天攒下来的几个“搞把”去卖,我跟在她的身后,给她做伴。走到生产队牛屋垱头的杨树下时,我们意外地捡到了一个喂牛佬丢失的“搞把”。母亲就像捡到了一块黄金一样地欢喜。那时候,一斤干草只值几分钱,一个“搞把”也就是角把钱而已。那天夜里,我们的干草卖了多少钱,我不记得了,但我一直记得母亲那欢喜的样子。母亲瘦小的身子挑着“搞把”在黑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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