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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3期

我的高丽同学

作者:王 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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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一天,奇怪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我也和这对高丽姐弟一样,变成了大家疏远的对象。比他们更惨,突然之间没一个同学跟我玩,也没一个同学跟我说话。就连淑琴也不理我了。一反常态地一见我朝她走过去,她就赶紧转身向别处走。好像我身上带着传染病毒。
  我第一次体会身在人群中却孤身一人的感觉,好像世界一下子变成了荒野,所有的声音和形象都在离你远去。不再为你所理解。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原因为何,它像噩梦一样就那样没有任何先兆就来了。对于一个八岁儿童来说,这简直就像世界末日降临了似的。我在绝望中信步着,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堆着一些柴火的空地,我不能决定是否要独自大哭一场,以确定我面对的是现实。就在这里,我看见了那高丽男孩。
  他好像正在木头堆中翻捡着什么,一见我,他站定了,瞪着我看。
  一霎时我觉得他格外亲切,一霎时我体会到了他平时所承受的那种压力。
  我向他招呼:“喂!”
  他不理我,但仍是直直地瞪着我看,在这种注视下,我觉得自己变成了某种稀有动物似的,这么说,连这个家伙也加入了孤立我的那个怪圈?惊惧和疑惑变成了气恼,我不假思索就道:“高丽棒子,你告诉我……”
  话未落音,我身上早已着了一脚,正是那双穿了毡毛靴的大脚,名不虚传,我看见大头钉的闪光,但我感觉不到疼痛,惊异和愤怒使我的痛神经麻木,我放声大叫:“高丽棒子,你敢打我!”
  一个身影从墙角飘了过来,落在我们面前,画中人似的精致面孔上,仍然是那纹丝不动的浅浅微笑,高丽女孩张嘴说话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听见她说话,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粗嘎的像锯末一样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
  “怎么啦,打的就是你,你这个骗子。什么北京来的大干部呀,原来是劳改犯,大坏蛋。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们高丽棒子!打的就是你,你告老师去呀!看看她怎么说!就是她揭发你的。哼,她会表扬我们有阶级感情呢。我爸爸可不是劳改犯,我爸爸是党员……”
  
  那年没有春天,好像也没有夏天,一场大雪接着一场大雪,天地永远都是白色的,那仿佛没有边际的白色严严实实地把我包在中间,无可逃遁。有时我想,这大概是个终会消散的梦吧。我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成年人。可是周遭却没有一个人看见了这个巨大的变化,直到十二年以后,我妈妈才向我惊问:“为什么你不会笑了?”
  四十年过后,我早已感觉不到当时的那种无边无际的绝望。我早已不再恨他们。有时我突然奇想,要是某日我们在街上碰到,说不定还会友好地点点头吧?那纹丝不动的浅笑后面,说不定也有许多个孤寂难熬的不眠之夜?
  然而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吐出这个词:“高丽棒子”。当我看到身边的香港朋友心平气和,无动于衷地说“南韩”或“北韩”这样的字眼时,我好羡慕他们。
  
  王璞,作家,现居香港。主要著作有《女人的故事》、《知更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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