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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1期

木珍闲聊录(2002)

作者:林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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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木珍是我家的亲戚,从湖北农村来,小学毕业,比她的丈夫有文化,喜欢读书,读金庸和岑凯伦,还有《家庭》杂志,说话爱用书面语,比如说老婆,一定用“妻子”,她大概认为老婆这种字眼粗俗。她说话的方式并不是我一贯认为的农村妇女的方式 ,那种所谓土得掉渣的,那不过是文人的臆想。她说的事也如此,跟我经验中的农村相去甚远。总之我认为她是一个有趣的人,她的闲聊也同样有趣,故辑录在此,这比搞成一个云山雾罩的文本有另一番真实的面貌吧。
  一开始我以为木珍是那种勤劳吃苦忍辱负重的农村劳动妇女,温良恭俭让,这类妇女在电影电视小说里有很多,我以为在广大农村,她们就像庄稼一样天经地义。
  根据我的经验,我想木珍在家里一定天不亮就起床,她家至少养了一头猪,十几只鸡,她要起来煮猪食,喂鸡喂猪,要给全家煮一大锅粥,然后洗全家的衣服。她挑一个担子,一头是脏衣服,一头是锄头或粪桶,粪桶里装着淋菜的粪水。她踏着露珠,来到菜地,先摘下一大篮青菜,再浇肥淋水,然后去塘边或河边,呼呼地洗菜,噌噌地洗衣,回到家里,丈夫和孩子才刚刚起床。
  但她说:在家我经常睡到中午才起来。
  
  我们在家天天打麻将
  
  我们在家一天到晚打麻将。不睡觉,不吃饭,不喝水,不拉不撒,不管孩子,不做饭,不下地。要是小王(木珍称自己的丈夫为小王)做了饭,端给我,我就吃,不端,我就不吃。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从小就喝凉水,饥一顿饱一顿。女儿小,娇气,每天要两块钱买零食吃,吃了零食就不吃饭了。儿子懂事,九岁那年自己走了五里地找外婆,让外婆教他做饭。
  有两次打麻将都快打死过去了,不吃不喝不睡打了一天一夜,突然眼睛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来,全身发软没力气。当时以为快死了,睡了三天,没死,又接着打。
  我们村女的都这样,天天打麻将,都不干活,还爱吃零食,每天不是瓜子就是蚕豆,不然就煮一大锅鸡蛋,一大锅花生,大家围着吃,全吃光。
  王榨的人都挺会享受,有点钱就不干活了,就玩麻将,谁不会玩就被人看不起。玩麻将在我们村有职称,最厉害的叫“泰山北斗”,这人五十多岁,男的,太厉害了。第二名是“牌圣”,三十多岁,特别会算牌。第三名是“大师”,第四名是“教授”,第五名是“教练”。除此外还有“两条龙”,是两个人,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每天都来。还有“天光”,一打就打到天亮,也叫“东方红”。
  
  村里有几十个人修表
  
  这些人以前全是木工,1986年以前,那年跟亲戚学了,就全出去混。全是二三十岁的,不会修也跟着去,有一个人会,就带一个人,就都全带上了。“日本人”的五个儿子全是木工,现在修表。全是混的,学了几天,赚昧心钱,都是骗人的,没坏也说坏,换零件。修不好就拿给真会修的人修,也有真会修的,小王大哥的女婿就真会,什么表都会。别人修不了就给他。我们村修表混的全到河南去了,在开封、安阳的商场租摊位。
  
  木工也是混的
  
  以前要跟师傅学三年,现在全是瞎来,混,自己不会还带徒弟,孩子带孩子,二十岁带十四五岁的,全到北京去了,在丰台开家具厂。在北京容易混,在农村根本没人找这些混的人做,都找老师傅,结婚做家具都找会做的。以前是一天五块,现在是一天二十五块。出来混的,在北京混的,一天就能挣几十块,手艺根本不行,不打眼,拿起钉子就钉。北京的活好干。
  在北京混的木工也有二十来个,就王榨。
  
  做生意的人有很多
  
  什么生意都做。做百货,一个人撑头,把倒闭的商场包下来,没多少钱。牛皮客在北京也没熟人,给了押金四千块,什么都卖。很好玩的,弄一个宣传车,每天200到300块,还请乐队,民间歌手,西洋架子鼓,他只上过两年小学,照样做生意发大财。在湖南湘潭做过,请扭秧歌的老太太,一天20块。
  在浏阳那次我去了,卖手饰,把摊位弄好了就挑营业员,像挑猪似的,让她们来报名,拿身份证来,给她10块钱一天,1%的提成,自己带吃的。全是女的。我们就玩,在商场里,找一个角落打牌,打斗地主,差不多打了一个月。在浏阳百货公司一楼小厅。
  中午吃盒饭,三块钱一盒,所有的菜都辣死了,就是饭不辣。晚上下馆子,吃面条、米粉,一碗米粉一块五,一块二,有肉丝的两块。晚上住旅社,叫同心旅社,四人间,每人每月一百块钱。
  后来又去黄石做,还是卖手饰,在良友批发中心二楼,挺大的,在二楼。全是假货,海尔春兰,灶具,三枪内衣,化妆品,统统都是假的,那天打假,曝光,上电视,正好那天我看生意不好,没卖。统统没收了。后来找了熟人,没罚款。那时候住在黄棉招待所,五人间。也是二十多天,进货十三块,卖一百,被人发现是假的就给他退,二话不说就退。
  我没赚着,不赔不赚,有的人发财了。“安南”老卖刮须刀、随身听、磁带、收音机、照相机、打火机,他是元老了。湘潭那次有人赚了近一万,卖内衣也赚了一万多,好得不行,说“弄一泡牛屎都抢走了”。扭秧歌的二三十人,休息的时候她们也来买,说是便宜。还有洗发水,全是水货,全抢光了,上午拉一车,下午就光了。靠运气。
  有个姓汪的,场场都赚十几万,大家都愿意跟他做,这两夫妻的运气好,写一手好字,广告全自己写。今年就是牛皮客做了一趟,不好做,往年正月初几就出门,今年五一过了才出门。
  
  贩牛叫打牛鞭
  
  一头牛买来的时候就要看好不好,“敲针”,就是走路互相碰,顶人叫“挑草”,有的牛都不会,只会一点,就是“翻生牛”,要看一头牛走路,后脚步印要超过前脚印才好,超不过叫“越灶”,不好。还要看牙齿,我不会看。
  要能说会道,把牛说成是马,把高的说成是矮的。王榨有三个人打牛鞭,小王的大哥,他什么都干,还上县城弄菜回来卖。四类苗的爸爸,还有一个年轻的,三十多岁,叫细瘌痢。
  一头小牛要600到700块,大的一千多块,八十年代小牛一头450元就行。一岁多才卖。一头牛一胎只生一头,水牛怀12个月,黄牛10个月。孕妇不能跨过水牛的牛绳,不然就得怀12个月,叫“挨月”。
  细瘌痢不知道30加20是多少,没读过书,看电视都看不懂。他爸爸是篾匠,他跟着学了多少年都学不会,没读过一天书,不会加钱,一碰到要加,就让旁边的人帮忙,他说:你算一下,几多?
  
  我爸爸是最好的木匠
  
  村里有两个篾匠,每家都有竹园,做竹床、米筛、竹椅、床垫、笤箕。
  木匠比篾匠厉害,竹椅篾匠做不好,木匠能做,但水货的木匠不能做。现在很多都是水货木匠,凳子都没人能做了,就我爸爸能做。那种马鞍凳,所有的角都不是直角,老话说:一个凳子九个把,十个木匠九个怕。有一次我家的凳子丢了,后来王榨唱戏,我又看见了,我说,这凳子是我家的,要回来了。整个四鸡山只有我家有。没人会做。老木匠照着我的凳子做都做不了。洗脸架也难做,糖榨难做,织布机不难做,桶难做,木盆也不好做,我爸爸做带腿的木盆,用苦楝树和杉树做。
  排骨凳,大小桌子最好做,水货木匠都能做。现在的柜子,买几块现成的木板,一钉就成了。人家的箱子都是方角的,我姐的全是圆角的。
  木匠和裁缝是最受尊敬的,钱也多。以前十五块钱一天,现在二十五,管吃,一天一包烟,一天吃四顿,有木匠在家里干活,天天都买肉,买鱼。我爸爸上半年在武汉干,下半年回家,天天都有人来找,他就骗人家,说明天上你家,到时候又不去。他爱干净,脏的人家他就不去。我们儿女六人都读书,那时候是七十年代,每人的压岁钱是二元,很多了。每年每人都做两套新衣服,一套短,一套长,细布做的,五月,过端午做一套,到年底又每人做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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