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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6期

多宝路的风(小说)

作者:黄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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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来没有到过乐宜的多宝路,只是听人说过那里是一条古旧的小街,从前有名的西关小姐就出自那里,他不知道西关小姐是怎么样的,他就把乐宜想象成了旧时的西关小姐。想着想着就心旷神怡了,好像有一股柔软的风,包围着他,风的手一遍一遍地梳理着他。他曾经不止一次听乐宜提到过多宝路的穿堂风,直接的、邂逅的、柔软的、漫游的。
  那样的风,耿锵在遭遇乐宜之前,是没有体会过的。好多年前,在石家庄的一个上午,大雪纷飞,横行霸道的风把路给吹迷了,两边的汽车都不得不停下来,只有他骑着自行车,执拗地好像在跟老天较劲似的,一点一点地逆着风向前,风好象是直接刺破脸,一直刺到了心窝里。这场大风大雪给耿锵刻骨铭心的记忆,刚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会挑这么场没名没姓的风雪来记,到广州若干年后,站在阳台上看天河公园里那些一动不动的树的时候,忽然就想明白了,那一阵子生活平淡如水,这场风雪自自然然就凸显出来了,接着那场风雪不久,他就和老婆离开了石家庄,到了广州,一直到现在。
  再怎样沮丧都好,他明白,他的情人陈乐宜已经变成了那样一股风,直接的,邂逅的,柔软的、漫游的。
  
  人有我有
  
  这是乐宜的第十一次相亲,乐宜不会记错的,虽然相了十一次,但每次乐宜还是觉得相亲是件大事情,像要出台演大戏,鸣锣敲鼓,装身走台。她想,就算相一百次,都还是件大事,尤其出门前对着镜子的仔细打量,照镜子尤其重要。
  这一次对方是个海员。
  “虽然漂泊不定,但胜在有钱,终日在海上,绝对没有机会出去找女人,可靠啊。”说媒的人这样跟乐宜说。
  终日漂泊,在海上。乐宜仿佛看到了蔚蓝色的海水和天空。
  海员三十六岁,乐宜三十岁,到时间了。乐宜看看低头吃着腊味煲的对面的男人,黑而结实,手臂的肌肉还不时会跳动。
  回来的路上,她对说媒的人说,我答应了。漫天的星光,照在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却无动于衷,它已经看不到那些星光了,街灯、招牌灯、楼房灯,足够照亮它,也足够让它放心地睡一大觉,把白天睡去,把黑夜睡去。星光跟它有什么关系吗?
  “为什么答应嫁给我?”结婚后海员有一次问乐宜。
  “因为你是第十一个。”
  “看厌了,怕拣个箩底橙?”海员不会跟她计较这些,他看上去很不喜欢花费脑汁。
  “不是。到时间了。”乐宜照旧给海员盛一大海碗的汤,“回来就是要喝老婆那啖靓汤。”海员说的,于是海员回来乐宜天天煲汤,大煲大煲的汤。
  “不管是阿猫阿狗?”
  “不管。啊,我乱说的,我喜欢走船的,天天对着个海,简单些!”
  “不怕闷?我天天对着个海,你天天对着间房?”
  “本身就是个很闷的人。”……
  妈子说过的,人有我有。
  海员是妈子去世之后乐宜第一个相亲的对象。妈子在六十岁的时候去世的,是乳腺癌。妈子说过,做女人真的好鬼麻烦,不是子宫就是乳房。真的是这样。
  妈子去世那天,乐宜忽然感到很惊慌,从来没有过的惊慌。妈子从前曾经说过,她刚生下来不久,一个人被放在多宝路的大堂屋里,一个惊雷过来就把她吓得哭了几天几夜,什么方法也止不住,于是就到街上墙角和电灯柱贴“天皇皇,地皇皇”的纸符,这样才止住了她的哭。或许就是那几天几夜,把乐宜一生的惊慌都哭完了。长大以后什么都吓不到她了,就算走再夜的路,乐宜也能自己一个人平静地走过来。但是,那天,乐宜从肿瘤医院出来,过那条四边开岔的天桥,走到中间的时候,那些穿梭在脚下的车辆好像要碾过自己的双脚一样,而每一个路口都那么陌生,乐宜竟然找不到回家的公车,她在中间,站了很久,冷汗出了一身。
  于是,她就把自己嫁给了海员,一个有鼻子有眼的人。
  海员说得很对,天天对着个房间,她不闷吗?
  闷的时候,乐宜就会想到她几年前的那个情人,她想到那个情人,就总会想到那一对颜色很艳丽的鸳鸯,安静地卧在鞋肚里,交颈旖旎的样子。
  海员说他不需要鞋垫,整只大船就是他的脚,一直飘过去。
  当然,闷的时候,乐宜也会想到海员,他的眼睛仿佛可以代替她的,海天一色,往事如烟。她想象中的海比海员看到的海要宽阔和平静,太平洋,应该是那种很太平的海洋啊。
  
  终于有一天,海员不再出海了。海员跑不动了,中了风,天天坐在家里。乐宜除了上下班,就照顾海员。那个时候,乐宜刚好三十六岁。
  他们把在结婚时买的两室一厅租了出去,搬回多宝路去了。离是离乐宜上班的地方远了许多,可是乐宜喜欢。不知什么时候,乐宜喜欢像从前妈子一样把包包挂在前胸,坐公共汽车从起点到终点,然后转车回到多宝路,这个路程几乎贯穿了广州从南到北。
  有一个黄昏,乐宜下班回到多宝路,刚进窄窄的胡同,就看到远处一个人影,缓缓地向她蠕动过来,等到乐宜踩着青石板路渐渐走近那个影子,影子说话了——
  “陈乐宜,看,我可以走路了……”
  海员一个人,扶着青石墙,从大堂一直走了出来。
  乐宜走上去扶他,咧开嘴笑了笑,没说话。海员经常这样说,我还是不想会走路,我会走路了你就会离开我,找第二个了。
  乐宜还是没有说话。她听到了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风吹动些什么发出的声音,听了一会,她将信将疑地断定,那是风吹响的香云纱的声音,是多宝路的穿堂风弄响的。
  
  黄咏梅,作家,现居广州。主要著作有《寻找青岛》、《少女的憧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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