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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6期

班主任(外一篇)

作者:王厚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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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津小学考入宁国初中时,我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母亲见我特瘦,对邻居说:“太贪玩,饭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不过,她倒不担心我有什么毛病,因为我那时候就已经满场跑地打篮球了。
  我家住在城关,进县里中学本来可以走读的。但是那一年,学校把初中一年级新生全部放在凤形山分部,我只得住校。从我家出发,横穿城关一里多长的石街,然后沿着田边的泥路走进一片竹林,百余米长的小径在密密匝匝的竹林中弯弯曲曲向前方伸延,阳光透过竹林把摇曳的光斑洒落遍地。走出竹林,一条百米宽的大河和对岸郁郁葱葱的青山陡然展现在眼前。河边有一座用石阶构造成的泊位,船工手持粗粗的竹篙,在两岸的泊位之间来来回回地摆渡着木船。对岸的青山从远处缓缓地降低高度,接近河岸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座形如凤凰的山体,直逼这条大河,凤形山因此而得名。树木茂密的山体上摆放着一簇簇白墙青瓦的平房,那就是我们的校舍。
  报到、缴费、注册、编班,然后一个新的集体的成员们整整齐齐地坐在初一丙班的教室里。大家来自不同的小学,相互之间好奇而又拘谨,个个正襟危坐,等待着班主任的出现。
  我稍稍分神的瞬间,一位中年男人已经背向黑板站在我的正前方位。不用猜测,这就是将要主宰我们一切的班主任。他用缓慢、浑厚的语调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杨兆祥,做你们的班主任,也教你们的代数”。这时,我稍微缓解了一点紧张情绪,认真地端详了这位班主任。他身材硕长,皮肤黝黑,衣着朴素但很整洁,很认真地表述每一句话,不露一点笑容,好像是要把一种固定的表情坚持到底,讲话也没有丝毫的幽默感。我说不清对他是喜欢还是畏怯,一切都平平实实,没有任何鲜亮的特征。
  那时班上的同学,年龄相差可以达到七、八岁。我启蒙较早,从小学开始,在班上的年龄就最小,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在老师面前比较受宠,于是也就容易忘乎所以,甚至年龄大的同学想奚落老师而恶作剧,也唆使我去打头阵。可是,见了这位杨老师,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言自威的震慑力。我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调皮,虽说四个月之内没有挨过他的一句批评,不过也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表扬和夸奖。临近期末,我还是遭到他的痛斥。在我看来,那完全是另外一个杨老师。
  这个冬季在我家乡出现了几十年不遇的严寒。凤形山下的西津河,一夜之间河水凝固成水晶般的平面。午后,我同几个同学冒着凛冽的寒风,从山上跑到河边,观赏从未见过的天寒地冻的景色。不知是谁提议:何不在冰上溜一溜?我只是从书上知道溜冰这项活动,怀着好奇心带头向冰上走去,没走几步,一脚踩进冰窟窿,幸好很快起腿,赶快上岸,湿淋淋的裤筒和鞋袜,贴在腿脚上,冻得我浑身发抖。我没太顾得这些,赶快跑回宿舍,换衣更鞋,恳求大家别报告杨老师。
  谁知下午上课之前,杨老师叫班长通知我去他的房间,我预感大事不好,做了最坏的精神准备,心想任凭他责骂和处罚,我不吭声就是,于是硬着头皮进了他的房间。我是第一次去他房间。我在门口探头探脑余光扫射了一下房间的摆设。十多平米,墙壁的石灰斑驳陆离。一张学生使用的木床上,用竹竿撑起有些歪斜的蚊帐,床下放了一口旧木箱。窗户前摆放了一张老式办公桌,桌上堆满了教科书和我们的作业本,还有一盏煤油灯。这是他全部的家当。我不免觉得有些寒酸。
  见我进来,杨老师半晌没说一句话。这可反而把我急了。他终于说话了。语调微微颤抖,轻声地问我:“你知道我是你什么人吗?”真没想到他别出心裁地从这儿下手对我开涮。这还用问吗?我一字一字地吐出:“班主任,还教代数”。我一说完,他突然大声嚷了起来:“我是你表哥!”啊!我惊呆了。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位表哥。我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也许气得正在发抖,但我不敢正视。久久,我俩无言。我的脑子里翻腾着:表哥?从没听说。但老师不会讲假话。他何必讲假话。父母亲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可能看出了我心里的疑团。接着,他细细地道破这门亲缘的来龙去脉。然后说:“就是担心你天不怕,地不怕,我同你父母亲才商量,不让你知道我们是表兄弟。你说,今天你要是真的出了事,我怎么交代?”
  他告诉我,他家里人都在霞西乡农村,靠他一个人拿工资,尽量让几个孩子把书念出来,日子过得去就行,人要知足。他还告诉我,他今年三十八岁,大我二十七岁。临了他叫我不要对别人透露我们是表兄弟。
  奇怪的很,自从我知道这层关系后,我不仅没有“天不怕,地不怕”,反而对他更加敬畏。是我犯了错误心亏?还是怕他因有这层关系而更加方便地向我父母告状?好像都不是。我依然感觉他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震慑力,而且愈来愈强烈。
  我对他的生活细节多了一份注意。他把全部心血似乎都倾注在学生身上。我们每天在教室上晚自习的时候,常常见他默默地从后门进来,有时轻声地辅导一些学生的作业。初中三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妻子来学校探亲,也没见过他请假改动课程表。在食堂买饭菜,他比其他老师更节省,而且烟酒不沾。
  他还是不苟言笑。可是,当他偶尔露出一丝微笑的时候,全班同学都会为之心动,各人脸部的肌肉随之会拉动出会心的笑容。他好像没有念完大学,比别的老师更加认真的备课。课堂教学和批改作业,与他的做人风格很相像,一丝不苟,严谨而没有丝毫张扬。我对数学的爱好,以及日后真的去念数学专业,也许受到他潜移默化的影响。
  初中三年很快过去。二年级的时候,我们从山上搬回了本部。随后,初中升格为完全中学。临毕业时,我曾经打算报考全省有名的芜湖中学和屯溪高中,他又找我谈了一次话,批评我看不起母校,忘了恩。我听了他的话,就地升了高中。至今想来,我也说不清他的意见对不对,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不是就地升学,后来的家庭经济困难,将使我被迫辍学。
  时光倏忽,难忘的初中学习生活已经过去近半个世纪。当我每每回忆这段岁月的时候,内心由衷地感谢班主任和老师们付出的心血。正是这三年,我从一个大孩子变成了小青年,我开始接触数理化和史地外等学科的常识,带着好奇和渴望走到了知识海洋的岸边。记得1987年,我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专门论及初中阶段对人的一生无论求知还是做人,都有着特殊的重要性。那篇文章的背后,蕴藏着我对初中生活和班主任的一份深情的回眸。
  1995年春节前夕,我回到家乡,把当年的老师请到住处,感慨万千又饶有兴味地回忆当年的师生情谊。杨老师时已年近八旬,不方便参加聚会。待到夜深人散之后,我打着手电筒,提着礼品,由我的表妹引路,找到杨老师的住处。他还是一个人,还是住着一个小房间。就着昏暗的灯光,我看见依然只有一张床、一张写字台,加上极为简单的炊具和一些杂物。他已是略显佝偻的老人。对于我的探望,他有些兴奋,喃喃地说:“这样忙,何必来看我?”我说:“别的人可以见不着,您,我一定要上门看望”。
  我再也说不出更多的感激的话。他也没有用任何言语表达他的欣慰。但我注意到他脸上始终露着笑容。
  我离开了与他四十一年前的小房间很相像的小房间,走在夜深人静的小道上,心里被惜别之情塞得沉甸甸的。表妹一直在唠叨,但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心里却回荡着陶行知先生的名言“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是与他难以割舍的情愫?是对他关照不周的歉疚?是目睹他晚年处境的苍凉?是可能永别的不祥预感?我说不清,似乎都有。
  这次拜访果真是我与班主任杨老师的诀别。三年前,他在乡下的家中宁静地离开了人间,一切礼数都是最简朴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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