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小毕的春节晚会(小说)
作者:瓦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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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毕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呆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好像是一个小仓库,堆积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在自己前面有一扇玻璃门,里面亮着灯,透过玻璃,小毕看见一胖一瘦两颗脑袋正在不停地打着瞌睡,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接着,小毕感到了脑袋像炸开似的疼痛,脸上的皮肤和肌肉绷的紧紧的。小毕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和脑袋,才发现双手被绑在了椅子上,他试着活动身子,随即发现自己的身子也被绑住了。惊慌之下,他张开嘴巴大喊:“放开我!放开我!”一连喊了十几声,那两个人才听见。他们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番,才弄清楚声音的来源。他们推开玻璃门,出现在小毕的面前。小毕认出来了,这两个人就是热电厂门口的保安。他们当然也认出了小毕:哈,醒了,小兔崽子!小毕嚷道:凭什么把我绑起来、关起来?凭什么?凭这个——矮个子保安得意地举起巴掌晃了晃,高个子忙说:使不得,使不得,你看他那脸,一巴掌下去还不开了花?小毕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我的脸咋了?让我看看!很快,一面小镜子摆在了小毕的眼前。小毕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结满了血痂,不由地吓了一跳:啊!怎么回事?他的神情把两名保安给逗乐了:嘿!这小子给撞傻了!矮个子象征性地揪了揪小毕的右耳朵——耳朵上也有伤:小子,你自己拿脑袋往镜子上撞,你忘了吗?还是我们救了你的命呢,是我们叫来了厂医,包了你的头,要不然的话,你现在说不定到了那边去!经他这么一说,小毕把所有的事都记起来了。晚会结束了吗?小毕喃喃道。晚会?两名保安都笑了:早他娘的结束好几个小时了!是吗?小毕呆呆地看着他们:我……我该走了……走?两名保安都蹦了起来:不行!他们一股脑地说:你撞坏了壁镜还没赔偿,你要走了,就得我们赔上。为你包扎、止血花的医药费,你要不拿上,就得从我们的工资里扣。还有,你的行为违反了社会治安条例和热电厂的有关规定,应该给予三百元以上一千元以内的罚款,你要走了,这钱跟谁要去?要知道,我们靠这罚款吃奖金,你走了,我们的奖金就没了!你老老实实地呆着吧,到了天亮,你们的老板来了,把你赎回去就行了!小毕一听,吓了一大跳:我没有钱,他大声说:你们也不能叫我们老板知道,他会把我开除的,我家里很穷,我不能失掉这份工作……两名保安跟小毕理论了半天,疲倦再次袭来,他们后悔自己跟小毕浪费了这么多口舌,就一人给了小毕一个耳光,摔门而去。望着他们的后脑勺,小毕感觉他们就像是坐在驾驶室里,而自己独自坐在黑暗的车厢里。
小毕把头扭向侧面,那里有一扇黑洞洞的窗户,外面是黑洞洞的夜晚,其间点缀着零星昏暗的灯光。小毕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得难受,他用力挣扎着,想从绳子与身体之间争取到稍大一点的空间。在挣扎中,小毕突然听见了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响声,接着,他无限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站了起来。他试探着往前走,却险些栽倒,他沮丧地看见了自己被麻绳绑住的双脚。而那把椅子,像一口沉重的铁锅紧紧地扣在他的背上,使他无法直起腰来。小毕背着那把椅子,吃力地在房间里跳来跳去。他又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那两名保安。他跳到窗子前,意外地发现窗子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紧。由于年久失修,窗户上的月牙锁都脱落了,窗台大约有一米二三高。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小毕的心底冒了出来。小毕回头看看光明的“驾驶室”,看见那两名保安的脑袋正靠在一起。小毕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窗玻璃上,寒冷刺激着他脸上的伤口,钻心的疼。他强忍着疼痛,用力摩擦,窗户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隙,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小毕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他赶紧回头,再次看了看“驾驶室”,他怕刚才的响声把保安惊醒。还好,那两名保安的脑袋只是动了一动,并没有向后看,继续酣睡。小毕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事之后,把头探出窗外,用脖子推动窗子,寒冷的空气刺激得他的鼻翼一阵酸楚,他下意识地想:弄不好自己要感冒了。他终于把一扇窗子推到了尽头,心中一阵狂喜。他第三次看了看那两名保安,然后,深吸一口气,像袋鼠一样跳了起来,一二三——小毕的胸口担在了窗台上,窗台上的铁框硌得他胸闷。小毕看了看窗台下面,窗台下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小毕用力翕动鼻孔,闻到一股潮湿的泥土的气息。小毕放心多了,他咬咬牙,闭上眼,像塞一发炮弹似的把自己塞出窗户。砰——他的头碰在坚硬的泥土上,眼前直冒金花。小毕强忍着巨痛,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这时,他才发现,椅子的一条腿卡在了窗台上。小毕顿时绝望了,他简直要哭出来了。时间在黑暗中细细地流淌,小毕的脑袋由于充血而胀大,血管怦怦跳动,几乎要炸裂。眼前突然冒出无数颗星星,像五彩缤纷的焰火,装扮出一座璀璨的舞台。小毕恍惚看见了鲁蓝,穿着那件带有金色花饰的蓝色曳地长裙,站在舞台上,款款向自己走来。她是那样美丽,有如天使。她是那样温柔,就像母亲一样。小毕突然感到和天一样大的委屈,不是愤怒,而是委屈,小毕的眼泪哗哗哗哗地流了下来:你去哪儿了?找你找不着……鲁蓝眨动着明亮的眼睛,一脸惊讶:是吗?是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毕终于摆脱了窗子的纠缠,扑通掉到了地上。他像一只奄奄一息的老鼠,蜷缩着身子,不停地抽搐着。他在地上静静地躺了很久,才一点一点地爬起来。他背着那把椅子,一瘸一拐地跳出了热电厂大门旁的小门。这时大门早已关闭,警卫室里那两名保安衣冠不整地倚在一起,已经睡成了一堆烂泥。小毕跳上了公路,他不停地跳着、跳着,像一只寄居蟹游进黑夜中的茫茫大海……
瓦当,记者,现居山东省东营市。已发表小说、随笔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