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4年第3期

人:母亲说的故事(散文·外一篇)

作者:符兴全

字体: 【


  从那次以后,祖父身体逐渐虚弱,不久,又得了烂脚病。日本仔时期,家乡一带的人得烂脚病很多,山里的游击队也得。发现得早的,或者身体强健的,用些草药铺治就好了。治得慢的,或身体虚弱的,就一直烂到死(现在从资料上看来,跟日本人搞的“731”有关,那资料上公布的细菌试验中,就有炭疽菌,这就是烂脚病的病菌。当然,当时的人没有知道这一点)。祖父的脚一直没能治好,越烂越重,垂危的时候,妈把他扶到柴房里躺下,他看着将要独挑全家重担的妈,直流泪,对妈说:“媳妇啊!你以后要更辛苦了啊!”妈说:“阿公,别说这些话,侬只心痛阿公病了这么久,都没一顿好饭好菜伺候阿公。现在,阿公想吃什么,快点说吧,侬设法去找。”祖父说:“媳妇啊!我们穷人家,还能想什么,阿公就想一件东西,公说了,你做得到就做,做不到只当公没说。”
  “想什么呀?”妈紧接着问。
  “公每次去长坡市,都看到人家卖炒白(河粉),那味真香啊,公只是流口水,没吃上一次。媳妇要能买一碗回来让公吃,公就满足了。”
  妈听了直流泪,祖父辛苦了一辈子,就只想一碗炒白!妈小跑着赶到长坡墟,把事情跟基椿叔说了,基椿叔紧忙给妈一杯子白米,妈把白米去向卖炒河粉的店铺换了一碗现炒的河粉,又小跑着赶回家。
  祖父还睁着眼睛等妈,妈把他扶坐起来,他接过河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边吃边说:“媳妇啊,你是怎么要来这白啊,真好吃啊,公这下满足了。”
  吃完了炒河粉,祖父就慢慢地躺下去,平静地离开了人间。
  
  姐娟
  
  姐娟长的高挑、丰满、漂亮,在山里的女游击队员中,是最可人的一个。她活动的地方,就在我家山前山后一带,跟我妈很熟,在山里生了个男孩子,寄养在我爸堂妹瑞莲姨家。男孩子后来也长得很俊。
  姐娟一次执行任务,不慎被捕,关在琼海县加积镇的国民党监狱里。因为是明白的共产党,被打在死牢中。一天,跟一批死囚一道被拉出去,要执行枪决了。看监狱的一位国民党老炊事员,大半辈子光棍,见姐娟一身秀气,甚是怜爱,就向当局提出有意娶姐娟为妻,以续香火,竟然得到当局应允。姐娟被保出来,嫁给了这位国民党的炊事员,并随炊事员搬到海口居住,在海口生了一男孩子。
  姐娟闹革命时与家里的男人断了联系,男人去了新加坡,在姐娟被抓期间,他从新加坡托人将瑞莲姨收养的男孩子带去新加坡了。解放后,那孩子又回国内读书,大学毕业后,分配在河北省美术出版社。逢年过节,常给瑞莲姨寄些书画。
  姐娟跟的那男人,解放后自然遭殃了。她一家都没好日子过,姐娟有苦只往肚子里咽。在河北的儿子知道母亲在受罪,写信叫父亲把母亲接去新加坡,父亲原本一肚子的气,但儿子列陈母亲的无奈,情意殷殷,父亲还是答应了,原谅了母亲。姐娟有意前往新加坡与前夫相聚,但也挂着现夫。毕竟夫妻一场,又有救命之恩,还是待现夫去世了,才成行与前夫欢聚于新加坡,且喜得一女儿。夫妻复圆,欢乐美满,前夫尽释前嫌,将姐娟与老炊事员生的男孩子,也接到新加坡同住了。
  在河北美术出版社的大儿子,前妻死后,在我家乡附近续了个农村姑娘,不久离婚,姐娟多次去信相劝,终使他们复婚归好了。
  一天,母亲正在客厅里打理谷子,姐娟突然来了,还带了她在新加坡生的小女儿,小女儿一样的高挑、丰满、漂亮。姐娟一见我母亲,就抱住了,放声痛哭:“玉仙嫂啊,我不良,叛了你们,没面见你们啊!”我妈边抹眼泪,边端详她说:“事情都过去了,大家都平安,就好了。”
  临别时,她恭敬地给了妈一双金耳环,很精美,说:“大嫂,侬在新加坡,也是跟人家过日子,没什么礼物,就送这双耳环,留个念名吧。日后,别忘了我姐娟啊,姐娟也和你们一起吃过苦啊!”
  一个夜晚,妈将这对耳环交给我妻子,说了上面那个故事。
  
  三●
  
  要不是我岳父第一次见到她,回家跟岳母大说她“丑”,那我将是一辈子也觉不出她“丑”。从小我就看到胖胖圆圆的她,见了我总是笑,老让我欺负,我不顺心时,打她圆圆的手臂,打她厚厚的背膀,她只是嘿嘿地笑。我懂事时,听她说:母亲刚生下我就去参加土改队,走村串户搞土改了,我没奶吃,她抱着我在村子里挨着生孩子的人家为我讨奶吃,人家给孩子喂奶时,她抱着我去抢人家孩子妈妈的奶,人家孩子吃这边乳房的,我就抱住另一边乳房吸吮,跟我同年的全村几个孩子妈妈的奶,我都吃过。因此,我母亲是生了我,但我是村里人的奶喂大的,是在她的怀抱里长大的,这就是我的三婶,我们家乡叫三。也正因此,我从来不觉得她丑,倒是觉得她很亲切,我很爱亲近她。到我岳父点明了,我仔细看,再跟旁的老女人比较,才觉得她长相确实有点不敢恭维,凸凸的额头、凹凹的眼睛,扁扁的鼻子,上唇往里收,两个虎牙往外突出,下唇和下巴则远远的往外伸,整张脸就像一张犁田的犁壁,我岳父就形象地叫她“犁壁妈”。也许是她从小就知道她长得不怎么样吧,我岳父岳母甚至我夫人说她丑,她听见了,也没什么反应,但我则心里发痛,在我的心灵和眼睛里已经没有具象的她,只有抽象的她,那就是亲切、亲热、勤劳、善良,对亲人的无私和呵护。
  记得我上四年级的时候,一天中午,我在村前那条临着田洋有椰荫遮蔽的村道上玩耍,一个叫文仲的叔叔叫住我:“你家三给你寄一支钢笔,快来要,她叫你要好好读书。”“我三在哪?”我问。“她跟我在松涛水库做工,她可卖命了,每天拉车拉土回来,不是鼻青脸肿,就是衣服撕破,每次评模范都有她,这次的奖品由她自己选,她选了一支钢笔给你。”我眼眶里有点热,很高兴,跑过去接了钢笔——一支蓝色的钢笔。到这时候,我才回想过来,我已经三年不见我的三了。我用三赠的这支钢笔读书写字,那一年我考试得了全班第二名,学校免了我第二学期的学杂费,父亲很高兴,不是为了几块钱学杂费,而是为了儿子学业的长进,因为我家世代农民,孩子读书能有出息,是做父母的最大荣幸。没过多久,父亲在客厅里很郑重地对我说:你三要从松涛回来了,你要疼她,她没孩子,你就是她的孩子,她以后老了,你要照顾她。爸的话直注入我的心里。我盼啊盼,三终于回来了。我记得,三走之前,曾在村里的公共食堂前哄过我一次。那时,我才上一年级,上学前,跟三约好,回来就吃烤蕃茨。回来了,在厨房门前看见她,第一句话就问烤蕃茨,三说她忙忘了,我哭着猛打她的手,她那手圆圆胖胖,脸上红喷喷的,全身丰满丰满、结实结实。我想象中,三在松涛干得那么好,得了那么多奖,那么荣耀,回来时更会光彩照人。傍晚的时候,她回来了,提着一个花布袋,爸妈坐在大厅里等她,点着煤油灯,她跨过门槛,叫我爸妈:“哥、嫂。”我妈一见,就大哭起来了,我瞪大眼睛,呆呆的,这是我的三吗?两腮凹凹、下巴尖尖,颧骨又高又尖,本来很小的眼睛则变得很大,一闪一闪的,我最熟悉最喜爱的原本圆圆胖胖的手臂,像两根竹片一样,整个人儿瘦了一大半。妈哭了,爸不说话,她站在厅里掉眼泪。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爸说:“三,吃饭吧。”那时候,公共食堂才解散不久,自留地才开始种,为三接风的只是大碗蕃茨饭和煎盐鱼,我们跟三一块吃,她吃得很香,她说:“比在松涛吃的好多了。”吃了饭,她回到她房间,一个人坐在床沿上,对着煤油灯发愣。爸叫我去向三问好,我去了,三见了我,问:“阿全,你要‘纸贰’不?”那时,农村人管纸币叫“纸贰”,我至今不知为何。我说不要,她说以后要就告诉她。我“嗯”了一句,见跟她也没什么话说,问了个好我就出来了。她还是一个人坐在床沿上。
  

[1] [3]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