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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4期

西北偏北

作者:张海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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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河流上的闪光
  
  那一天是哪一天?
  这个日子当然记得清清楚楚,是2002年8月26日,这是一组精心选出来的数字,谁也不会记错。精心选出来的日子当然要有特殊的安排:这一天,将要在黄河上放河灯。河灯的数字,不多不少,刚好是2002盏。这是黄河风情艺术周里的一项活动,要让黄河在流动的河灯里亮起来。夜里面,黑暗的河流上将会闪闪发光。想一想这场面,就激动人心。
  以前,这个城市里没有这么大规模地放过河灯,只有白云观里的道士们在某个特殊的日子里放若干盏河灯,作为某种仪式。但与2002盏这样的规模相比,白云观的河灯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没办法,人们在仪式里总是好大喜功,口沫横飞,否则活动何为?于是人们奔走相告,相约观灯,早早便做好各种准备。
  吃过晚饭,正是北方漫长的黄昏,长河落日圆。那时节,好像所有的人都从家里涌上了街头,水银泻地一般,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这是城市的狂欢节,数万市民早早来到黄河两岸,从中山桥头到白马浪再到中立桥,人流形成了新的河岸,等待河灯。那种情景,让人想起旧时的露天电影景象,银幕上刚刚响起枪声,马上就会有人冲到银幕后面去争抢想象中的一地弹壳。
  是谁说的来着?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则是许多人的孤独。那一天观河灯的具体人数,几家报纸上的说法都不一致,有说是数万的,有说是上了十万的,还有说何止十万,起码也要到二十万了。这些说法我们都不管它,我们只记住了那天报纸上关于一个男青年的一条消息:他那天感到很孤独,因为多年相恋的女友离开了他。他去看河灯,自己也带了两盏精心糊制的河灯,一盏是他,另一盏是她。似水年华,一切易逝。他面对大河无限空虚,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住,那就让河灯在黑暗的大河上远去吧。
  大规模放河灯开始了,他盯着河面看,细数着那传说中的2002盏河灯,耳边满是闷浊浪声。可是很快他就数不下去了,似乎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而且河灯也大多都用气球随便做了做,粗制滥造,一点都不能与他的心愿相符。他郁闷至极,想,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呢?所谓的2002,听起来冠冕堂皇,也不过是口水而已。就这么算了吧,算了吧,他把自己的两盏河灯全都烧起来,推到河里去,等着它们变成灰烬。他还满河滩地寻找扁平石子,挤撞着人群,用“打水漂”的方法袭击那些河面上瞒天过海的红气球……
  警察把他带走的时候,他已经软弱无力,脚在地上拖着,鞋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第二天天亮以后,晨练的人们在河滩上看见了不少丢失的鞋子,能成双成对的很少……
  
  跟哑巴结婚
  
  小青是个聋哑美女,在一所聋哑学校里教书。她的专业是舞蹈,整个人都因此而变得柔和起来。你知道的,许多美女一开口就露了怯,不是口音太重就是内心肤浅辞不达意,因此而减弱了自身的美貌。小青不会说话,也听不到人世间的种种恶言浊音,她的美是宁静的,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不容亵渎的尊严。
  上帝夺走一个人某样东西,就一定会在另外的方面补偿给她。这话一点不假,小青哑口失聪,舞却跳得极好。她有个独舞名为《挣》,是她钻在一只大黑布袋里缓缓而舞,再慢慢挣出黑布袋的束缚,自由伸展自己的躯体。看过那段舞蹈的人都说,这是小青对自己残缺生命的诠释,里面有一种巨大的命运感存在。小青在舞台上,因为听不到音乐,是用眼睛看着侧幕里的老师手势而舞动的,但身体却不因之而僵硬。她是真正的女人,敏感而又柔软,走到哪里,哪里就安静下来。
  小青的丈夫也是聋哑人,在一家广告公司里当美工。他擅画油画,家中四壁都悬挂着他的作品,风格近似毕加索的那种样式。画风大开大阖,色彩绚丽。在现实世界中无言无声,索性就在画布上再创出一个世界来。他们的婚姻生活看起来不错,都是富于艺术气质的感性之人,家里的电视一直放着沉默的画面,他们就在那些流动的世界图景里过着俗世的日子。偶尔,他们也会吵架,彼此做着激烈的手势,眼睛睁得大大的,和每个家庭里的夫妻其实并无区别。
  有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碰巧认识了小青。他们和小青用笔交谈,探询了许多心里头隐藏的对另一种陌生生活的好奇。他们说,跟哑巴结婚一定不错,你听不到我,我也听不到你,少了恶言相向,多么幸福。语言把这世界搞得多乱啊!如果废止了语言,情人们就不会吵架,就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误会。看起来,他们深深知道“言多必失”这个成语背后的尴尬现实了。小青看着他们在纸上快速写下的那些急不可耐的句子,浅笑着,也在纸上告诉他们不妨试试在一起一整天不要说话。那样,一切就有答案了。
  这对可爱的情侣回去之后马上就做了尝试。女孩子有心逗那男青年,每个动作都模仿小青,甚至连发型也特意梳成了小青式的马尾巴,他们笑着,不说一句话,傻里傻气地做着缠杂不清的手势,表达自己心里的爱意。可是模仿秀在进程中发生了变化,那女孩子越模仿小青越觉得男友表情暧昧不清——他分明爱的是哑巴小青而不是能言善辩的她,他设了一个骗局让她装聋作哑满足他的暗恋心理,她为什么这么傻!她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整个人都为那虚拟中的移情别恋而嫉妒得发狂。她突然大叫了出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装聋作哑?游戏就此中断。两个人先是大吵大闹,继而抱头痛哭,为自己心中的爱与怕。
  
  粉墨登场
  
  黄河边的这座城里,有很多茶园子,茶园子里有粗砺动情的秦腔上演。每天都有人粉墨登场,也有人匆匆谢幕。那都是些个花费不高的廉价娱乐场所,来的人多数抱着图一乐的心态,戏好不好看不要紧,热闹就行。一盏盖碗茶,一碟大板瓜子,再要么来两瓶五泉或黄河啤酒,暴喝两声彩,给台上自己中意的演员扔两条被面子,竟也是有些快意人生的意味哩。
  需要交待一下的是这被面子,演员唱得好不好,一个角儿有多红,全凭挣得被面子的多寡来论高下。这是规矩。一条被面子在茶园子里卖十块钱,得了被面子的那些演员演罢可以折价再卖给茶园子,这也是一笔重要的生计。被面子在西省被称作“礼”,婚丧嫁娶都可拿得出手,茶园子里也派上了用场。
  那个天水丫头红莲是唱花旦的,刚上台的第一天就在舞台上扭断了鞋跟,一个踉跄摔跌在地,引得台下一片起伏的倒彩。好在她脸上浓墨重彩,羞红之色谁也看不见。正尴尬间,突地从台下甩上来一条锦缎被面子,搭落在她身上,场子里蓦地静了下来。那扔被面子的不是别人,却正是茶园子里以老不正经闻名的银爷。银爷上了七十岁,年轻时混过社会,老了爱泡茶园子,眼睛专盯着那些新来的年轻女演员。银爷有个绰号叫“三言二拍”,缘由是他总爱拉着那些年轻女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说三句话至少要拍两下手。他出手大方,看上的女角儿扔个十来条被面子不带眨眼的,所以也战果累累,身边总跟着个年轻女人。一起听秦腔的老汉们心里头不舒服,酸不叽叽地说银爷是“有牙的时候没锅盔(西北的一种干馍馍,甚硬),有锅盔的时候又没有牙”。可就算银爷没锅盔也没了牙,被面子手里还是攥着一把的,砸给哪个女演员,哪个女演员就会把他当成衣食父母,甚是乖顺。
  红莲也不能免俗,叫一条适时而来的被面子给收了心,从此跟着银爷见些世面。银爷近乎于她的恩人了,红莲自然以身相许,“冬天是个暖被窝的,夏天就是个打扇子的”。不过,银爷再跟其他女人“三言二拍”时,红莲就颇有些妒意了。她偷偷给银爷的被面子里插了些大头针,把那些女人们扎得吱哇乱叫。叫银爷凶狠地收拾过几回后,她也不敢了,只是恨恨的。
  有年冬天,银爷中了风,半瘫痪在家。红莲还算有良心,一直陪侍左右。他们玩起了一种叫“粉墨登场”的游戏:由红莲给银爷化妆,浓墨重彩,扶正他坐在椅子上,然后把一条一条的被面子往银爷身上抛。银爷已不能说话,只是口中嗬嗬地怪叫着,脸上有一种久违了的兴奋。
  
  张海龙,记者,现居杭州。曾发表散文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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