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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5年第3期

开口说话(小说)

作者:曹多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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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哑巴姑娘却没能管住自己的两条腿,随着村人一齐跑下庄台迎新娘,趁着人多人杂人乱,还伸手摸了新娘身上穿着的一件大红棉袄。哑巴姑娘也就闯下一个老天那么大的大祸。
  挨近晌午,新娘随着送亲的娘家人从村大路的尽头走过来。大河湾的土地空朗,一条村大路穿过土地伸展几个人的脚底下,少说也有三里路远。这么远,村人能判断准确是新娘而不是路人,关键的一点还是新娘身上穿着的一件红棉袄。红棉袄像一团旺旺的火,烧得大人孩子的眼睛一个比一个亮,一个比一个明。迎接新娘最先跑下庄台的是一窝村孩子。村孩子“嗷、嗷、嗷”地一阵狂欢乱叫,像一个个泥团滚落庄台下,而后沿着村大路继续惯性地往前滚。
  
  新娘子,吃年糕,
  肚子一下鼓多高;
  新娘子,吃花生,
  来年就能生、生、生……
  
  村孩子唱着歌谣,跑去多远了,真正负责迎接新娘的两位姑娘才不疾不缓地走下庄台,走,走,走一截地远又站住。这时候,相距新娘还有里把地。两位姑娘不愿迎接这么远的路,也没必要迎接这么远的路。村里其他看热闹的人还是齐刷刷地站庄台上,居高能临下,想看的一切更清楚。待新娘离庄台很近了,两位姑娘才把一把红纸伞撑开来迎过去。这把红纸伞罩着新娘,新娘才能走上庄台,走进新房,变成新媳妇。
  两位持伞的姑娘是一团红,新娘是一团红,两团红慢慢近,慢慢近,而后并一起。哑巴姑娘就是这种时候扯断两脚下的根须,跑过来的。哑巴姑娘跑过来就显得比两位接亲的姑娘与新娘还亲、还近,一下偎上新娘身,伸出一双手抚摸着,比画着。哑巴姑娘的神态是痴迷的、是陶醉的,像是羡慕新娘身上的红棉袄漂亮,又像是新娘身上的红棉袄就穿在自己的身上。新娘、哑巴姑娘、还有迎亲的两位姑娘,四个人的四张脸共同笼罩在同一把红纸伞里,四张脸是一个比一个红艳,一个比一个漂亮。新娘不认识哑巴姑娘,心想她也是个迎亲的姑娘。两个姑娘认识哑巴姑娘,一个惊叫一声“哑巴——”,另个也惊叫一声“哑巴——”。两个迎亲姑娘惊叫过两声却一下呆傻住,不知该怎么处置这件事。还是新娘干净利落,伸手扇哑巴姑娘一个耳刮子,又一脚把哑巴姑娘踹一旁的麦地里。新娘没说话,紧着脚步往庄台走过去,留下哑巴姑娘独自一个人坐在麦地里。哑巴姑娘也是一声没吭,两眼依旧呆痴痴地目送新娘一点一点地隐往庄台上。
  哑巴姑娘冲撞了娶亲人家的喜事,人家自然不愿意。哑巴父母请几个和事人吃了一顿酒,又花钱买几尺大红缎面,重新替新娘做一件棉袄,才算把这事了结去。
  村人同情哑巴姑娘,说哑巴也是女人,是女人到了该论婚嫁的年龄就该找男人。父母当面没说哑巴姑娘一句不是,背地里叨咕得更勤了,还是要替哑巴姑娘找人家。可哪又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哑巴姑娘最终找的男人是个蛮子。蛮子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还不疤不麻,不瘸不哑。令村人惊奇的是,这男人还是哑巴姑娘自己找着的。
  大河湾的东边是一个农场。农场早些年是个劳改农场,犯人都是些没多大罪过的人,刑期年把两年的占大多数,种种庄稼,兴兴菜园,春夏秋冬一轮转也就到期了。到期的犯人不再是犯人,该离开了,可每年里都有不愿走的人,留下来继续种庄稼,兴菜园。原因是农场的茶饭比家里好。家里吃不饱,这儿能吃饱。农场后来改做了农垦农场,犯人转移别处,改造好的人大多也走了,还留下来的就成了极少数。这极少数的都是些能吃苦、有手艺的人,农场真的离不了。哑巴姑娘找的这男人就属这么一种身份的人。这人留在农场一年四季看庄稼。哑巴姑娘跟这男人就是拾庄稼认识的。
  农场距大河湾五里远,土地相连着。大河湾人出村东几十步就到了农场地里边。一年四季,农场都得派人看庄稼。庄稼青,得防着大河湾的牛羊吃庄稼;庄稼黄,得防着大河湾的人偷庄稼。相比较,农场还是最怕大河湾的人偷庄稼。看不紧,大片大片的庄稼一夜间就没了。大河湾人偷庄稼,是穷急了,一到荒冬天、荒春天就缺口粮。去偷庄稼的多是一窝大姑娘小媳妇,一人一根绳,一把刀,猫腰钻进庄稼里,铺展开绳,伸展开刀,“嚓、嚓、嚓”几眨眼工夫就能偷一背庄稼往回跑。偷庄稼多是在夜黑里,上百亩的一片庄稼地里,看庄稼的人在南,村人从北边偷;看庄稼的人在西,村人从东边偷。弄得农场人真是防不胜防,力不从心。这般,农场看庄稼的人又气又怒,偶或逮个大姑娘小媳妇不能打不能骂,就是不放人总不犯法吧。农场人带口信,让家人去带人,带人不能随便带,得拿粮食换。农场还规定了惩罚粮标准。家人去,拉着一辆架子车,架子车上躺着装着粮食的口袋。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还不罢手,胀开一颗贼胆,大天白日的也去偷庄稼。头顶有一颗太阳照着,偷庄稼的得眼,看庄稼的也得眼。俗话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一窝大姑娘小媳妇大模大样拥进农场的庄稼地里,铺展开绳索,伸展开镰刀,一把紧着一把割起来。这块庄稼地的另端就有看庄稼的,庄稼成熟增加了人手,还不止一个两个的,一下跑过来五六个,个个都长着一副长腿,一步能迈好几尺。相隔的原本就不算远,偷庄稼的能瞧清楚看庄稼的。看庄稼的也能瞧清偷庄稼的。几个看庄稼的愈跑愈近,偷庄稼的并不慌张,还是一把一把割着庄稼。看庄稼的反倒糊涂眼了,天下哪有不怕逮的小偷呢?眼看几个看庄稼的与偷庄稼的真是很近了,一窝大姑娘小媳妇这才停下割庄稼,两手麻利地捆住割倒的庄稼。连几个看庄稼的喘气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了,哪还能跑得赢?小媳妇们仍旧不动,沉沉稳稳地对姑娘们说,你们先背着庄稼跑,我们来对付这几个看庄稼的人。几个小媳妇怎么对付看庄稼的男人呢?方法很简单。候几个看庄稼的快到眼面前,几个小媳妇“哗啦”脱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大屁股。看庄稼的男人哪能料到这一招?几个男人站住脚,眼睛似闭非闭就是不敢往大里睁。看庄稼的男人一迟钝,一愣神,偷庄稼的小媳妇得着空闲,提起裤子,背起庄稼跑吧。这种时候,看庄稼的男人就是识破女人们的诡计还是没办法。去撵她们,她们还脱裤子,不还是逮不住?再说,庄稼被偷掉一星半点的事小,真要惹出男女间的是非就事大了。说不定几个看庄稼的男人里就有因这事劳改的,现在好了疮疤也不能忘了疼。又是几眨眼的工夫过去了,几个小媳妇跑脱了,前面的大姑娘们跑得更远了。
  这一天,哑巴姑娘也去了农场地里偷庄稼。别的姑娘跑掉了,她却被逮住。逮哑巴姑娘的就是后来做了她男人的蛮男人。蛮男人看庄稼有经验,其他几个看庄稼的去逮小媳妇,他独自一人绕个大弯子去逮几个大姑娘。这个蛮男人有一股蛮力气,一撵撵上了哑巴姑娘。哑巴姑娘嘴哑,耳不聋。近旁的大姑娘冲哑巴姑娘喊叫,快弄乱头发。远处的小媳妇也大声喊叫,让哑巴姑娘撕烂自己的衣褂。弄乱头发,撕烂衣褂,也算是对付看庄稼的招数。一个大姑娘说是你看庄稼的弄乱了她的头发,撕烂了她的衣褂,你看庄稼的还真浑身长嘴说不清呢。这个蛮男人的两手都抓住哑巴姑娘身后背着的庄稼了,听见女人们这么一喊叫,两手像是抓住烧红的热铁,一下甩开庄稼不算,还烫得两手前前后后直抓挠,一副神态像是猛然遇到一个大难题,一时三刻的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哑巴姑娘没有弄乱自己的头发,也没有撕烂自己的衣褂,而是睁着自己的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蛮男人。这个蛮男人从最初的惊慌中稳定下来,才察觉哑巴姑娘长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现在是夏天,这双漂亮的眼里有一阵一阵的凉风徐徐地向着他吹过来。这个蛮男人的心似一湾浅水再也不能平静了,一圈涟漪扩着一圈涟漪慢慢洇染开来。这个蛮男人对哑巴姑娘说,你是一个又漂亮又心善的好姑娘。哑巴姑娘大声“啊”了一下,冲着蛮男人伸出大拇指摇了摇。这个蛮男人冲哑巴姑娘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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