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枪击:关于1989年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的说明
作者:肖 鲁
字体: 【大 中 小】
装置作品《对话》的产生
1988年春天,我作为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88届毕业班的一名学生,进入紧张的毕业创作阶段。当时的毕业班指导教师是郑胜天、胡振宇、汪诚一。
记得我最初提供给导师的草图是一对男女在打电话。从这个原初的构思一直发展到最后的装置作品《对话》,这其中与郑胜天老师和胡振宇老师的指导密不可分。这里尤其要提到郑胜天老师对我的指导,他鼓励我用真实的材料大胆地完成这一作品。这对于当时有着强烈反叛和求新意识的我来说,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当时系里审稿的时候,对油画系产生一件非油画的装置作品有异议,为了《对话》的可行性,任课老师和我商量,是否画一张油画。就这样,我画了一张《红墙》的油画。
为了采用与当时现实中电话亭相同的铝合金材质,我与杭州市电信局取得联系,希望他们予以一定的帮助,最后他们根据我的要求,免费提供了铝合金电话亭的全部材料,并参与了最后的组装工作。
《对话》的原始创意,源于个人情感的困惑。对情感生活的失落,使我陷入一种自相矛盾的状态。就像作品所显示的那样,一对男女正在打着电话,但中间那悬挂的电话又在明显地告诉人们,对话的不畅通。这种心理状态是《对话》产生的原始立意。
作品组装完成之后,中国美术学院工艺系的宋建明老师去看我的作品,他当时的感觉是作品过于完整,需要破一破。就这个“破”,我们谈到了用什么方法:既不打破玻璃,又有破的痕迹,这样,速度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我们谈到了用枪,但对可行性没有什么把握。
出于内心的需要,我对用枪这个想法有一试的欲望。过了一段时间,我向浙江省射击队沙勇提出借枪。他借枪那天并没有通知我,事后才知道他借枪出来,却一直没有找到我。因此这个想法在1988年的毕业展览上未能实施,但一直存留在我的意念中。
《对话》作品在毕业展览之后,《美术》杂志封底和《新美术》的扉页,都分别刊登了这件作品。
“枪击事件”之前
1989年1月,得知作品《对话》入选“中国现代艺术展”,我从所在单位上海油画雕塑院回到杭州安排托运作品之事,在杭州“方舟酒吧”偶遇唐宋(之前我与唐宋并不熟识),我们在酒吧攀谈起来,他说自己也有一件作品入选。谈话中我和他提到1988年《对话》要打枪一事,他觉得这个想法挺好,说你敢不敢到北京中国美术馆去打这一枪,我说这有什么不敢的。谈话之中我想到了可能借枪的途径:在我就读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附属中等美术学校的时候,由于父辈的关系,曾教李松松画画,当年他曾经给我看过一把枪。
1989年2月,作品《对话》运至北京。我是浙江美术学院第一个到达的,记得在中国美术馆报到时,他们说道:“浙江美术学院怎么先来了一个女的?”
殷双喜是当时展览的组委会办公室负责人,负责有关展览的具体事务,如展品的收件登记,作者的报名等等。据他回忆,当时我参展报名时,以肖鲁的名字登记了作品《对话》,并交付了一百元人民币的报名费。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布展那天,就作品地面T字行水泥砖一事找过殷双喜,他建议我到大街上去找找看,后来我果然找到一些现成的方形井字水泥砖,在布展时,它们都用上了。
在北京期间,我去了一趟李松松家,我们一起进城,在一辆公共汽车上与李松松谈起借枪一事,他表示同意。
唐宋到达北京,我见到他,和他谈到借枪的可行性。布展前一天,唐宋建议我作品后面放一块大红布,我同意试试看,与他一同去商店买红布。开始布展时,我被安排在第一展厅的最后一个空间,唐宋帮助我一起布展。大效果出来之后,我觉得背景的红布实在太难看,不由分说地将它全部撤掉,唐宋很不悦,走了。
我独自按照自己原先的意图,安装完装置作品《对话》(展览时的效果)。这时费大为过来看作品,觉得效果不错,让我换到第一展厅的第一个展位空间去。
2月4日,展览的前一天晚上,在内心的强烈驱使下,在10点钟左右,我最后做出了第二天打枪的决定。我在姥姥家,给李松松打电话,让他第二天把枪拿来。
1989年2月5日上午9点,“中国现代艺术展”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开幕,展览筹委会负责人高名潞致开幕词。
上午10点半左右,李松松持枪到达中国美术馆,见到我并将手枪交给我,还在美术馆教我如何用枪。随后,我将枪揣在怀里。
上午10点半以后,我找到中央美术学院附中的同学居奕,将打枪的行为想法告诉他,希望他帮助拍摄,他告诉了温普林。他俩架机一直在《对话》作品前等候拍摄。
上午11点左右,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应该向展览筹委会的什么人说一下,但当时我又不认识什么人,只是在展前,通过浙江美术学院的法国客座教授万曼,与侯翰如有过一面之交。我在美术馆广场上找到他,提及打枪之事。据他的回忆,他当时对我说:“现在人太多,等会儿再说吧。”说完他就走了。
我愣在广场上,怀里揣着一把真枪。
就在我准备自己去完成打枪行为的时候,见到唐宋从美术馆门口走进来,我与他在广场上碰了个照面,一起走进美术馆。
我和唐宋一起来到作品《对话》现场,李松松和居奕都在作品旁边等候。
居奕走到我的右侧,和我说了些什么,唐宋在我的左侧,也和我说了些什么,之后,唐宋和居奕又在一起说了些什么话。然后我走到作品前。
1989年2月5日上午11点10分,我举起枪,连击两枪,然后从作品的左侧离开现场,唐宋正好在左侧(这段陈述见录像,由温普林提供)。
作品从装置到行为,完成了作品的整个过程。以这一枪为引发点,导致了后来发生的一场“枪击事件”。
“枪击事件”
枪声之后,引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唐宋被抓。我和唐宋从左侧刚一离开现场,就见一个公安将他拿下。
至于唐宋为什么被抓,我不能给予一个非常客观的影像事实证明,从温普林所提供的原始录像带上看,没有唐宋被抓的镜头,只是我从左侧离开了现场,而这时唐宋正好在左侧。因为当时的传言说,有一位公安便衣在现场看到我打枪,但仔细想来,这个传言不能成立。如果那位公安便衣真是在现场看见我打枪,按照常理,我举枪的一瞬间,公安便衣就会把我拿下,职业的本能也不可能眼看这种事情发生。应该是枪声引来了公安注意,而这时他或许看到我与唐宋一起离开现场的情景,可能在那个抓唐宋的公安意识里,打枪应该是男人干的事,所以本能地先将他拿下。而据唐宋告诉我,他当时被抓之后,在美术馆没有说一句话,所以导致被警察误抓带走的事实。
见到唐宋被抓的情景,我赶紧把枪还给李松松,自己躲进作品《东南西北》黑盒子里。《东南西北》里的人(我不记得是那几个人)将我簇拥着,从后门离开了中国美术馆。在美术馆对面的“百花美术用品商店”,我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事情,唐宋被警察带走,警车开进中国美术馆。
眼前的情景,使我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坐上一辆能经过美术馆门口的公共汽车,从起点坐到终点,又从终点坐到起点。在我来回经过中国美术馆的途中,亲眼看到人群从美术馆被警察赶出来,聚集在美术馆的广场上。之后,人群又从广场上被赶到大街上,广场上空无一人,中国美术馆被关闭了。
下午4点钟左右,我在公共汽车上决定自己去自首。因为觉得枪是我打的,而现在所造成的结果是,中国美术馆被关闭,唐宋被抓,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不能再逃避了。我从公共汽车上下来,再次来到中国美术馆。我走到美术馆门口,告诉门口的警卫:“我是肖鲁,我要进去自首。”当时那个警卫把我轰了出来,不让我进去。这时候我看见侯翰如(这点我有点记不清楚,可能是别人),于是大喊。里面传出让我进去的命令,我进入中国美术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