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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富法(1942—1943)

作者:聂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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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祖父亦峰公,是乐山公的玄孙,考中咸丰癸丑年的翰林后,历任广东石城新会的知县、高州府的知府及奏奖道员。居官廉洁,尽心民事,造福地方,对于当时所发生的械斗巨案,宽厚地处理,保全了很多生命,积德甚厚。民间还特别建立了生祠来纪念他,可见其受人尊敬的程度。
  我私下常想孟子所说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句话的涵义。乐山公的子、孙、曾、玄四代都发了科第做官,到了第五代的亦峰公,仍然能够积极地行善积德,发扬祖先的遗德;到了我的父亲中丞公,更为贵显;本人则忝为第七代,仍然承受着乐山公的余荫遗泽。所以说乐山公的厚德,实在是已经超过孟子所说的五代了。探讨其原因,乐山公的医术高明能救活病人,已经是不容易了;而又能够轻财仗义,诚心济人,则更是难上加难了。我们所见到各地的许多名医,靠行医而积了不少财,甚至千万、亿万财富的,也大有人在,但是财富能够传到第三代的却是很少。偶然有例外,也必然是医术精而且又好行善布施的医生。我真希望能够多几位像这样行善救人的医师应世,这才是社会之福啊!近来生活较艰苦,医药又昂贵,贫病的人多无力就医服药,这正是医药界发心行善的最好时机了!所以特别在此敬述乐山公行医济人的旧事,希望能提供给医药界的大德们,作为行医济人的参考。
  现在我还要再做一些分析与补充。乐山公的医术高明,活人甚多,但是药店被窃,便得要抵押房屋还债,因此可知他的经济情况的确不佳。到了八十多岁的时候,儿子做县长返乡归来,在大雪夜中,仍是穿着木屐步行外出赴诊。我们就可知道,乐山公到了老年仍然是那么清贫!《大学》说:“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医师、药店都是发财的行业,但是若对贫困的患者义诊、赠药,则不会发财了。乐山公虽然不能够发财,却竟能够发身,获得当时社会大众的一致推崇,可说是德誉盛于当时,名声传于后世了(乐山公善心的事迹,刊载于陕西的《镇安县志》和《湖南衡州府志》及《衡山县志》等文献中)。子孙连续五六代都发了科第,而且贵盛,也符合了“以财发身”这句话了。乐山公和他的儿子都很清贫,孙子肇奎,也就是我的太高祖,虽然做教官,掌理书院,门生很多,也是很清贫。伯曾祖点中翰林的时候,捷报由京城传到家中,高祖母康太夫人手里正抱着第七个儿子喂奶,就立刻亲自下厨房做饭款待报捷的人。由此可知家中清寒的程度了!曾祖父曾担任京官,死后没有任何的遗产,因此我祖父亦峰公,从小就孤苦而贫穷,在山斋里读书的时候,必须自己煮饭吃。四十二岁的时候,才进入了翰林院。以后在广东省担任县长的十多年,为官廉洁自持,又常常捐出所得,在地方上提倡各种的善事,例如育婴堂、种牛痘、修路、造桥、购义地、埋露棺等,去世后留下的存款不多。所以先父早年的时候,就必须仰赖外出工作的薪资来供给家用。
  我的母亲为曾文正公的幺女(曾文正公就是清朝的中兴名臣曾国藩先生),文正公的家规规定,凡是嫁女儿娶媳妇,花费限用在二百金以内。先母出嫁,是在文正公夫妇逝世后的数年,有奁金三千。也移拨出来,供作家用及代赔垫祖母被某钱号倒掉的款子,以致于个人的积蓄都空了。离开湖南老家,要往东行时,祖母只能给路费银钱六百两,此外则是一无所有了。我母亲中年时,每次谈到当时艰苦的情况,常常是泪随声下;自己身为王侯将相之女,嫁给了数代都是仕宦的大家庭,生活尚且如此的困窘。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实在是难以令人相信啊!
  虽然是数代的清贫,而却换得了后代子孙的发达。与那些多留财产以害子孙,助长子孙的骄奢淫逸,使得子孙陷于堕落的,两者相互比较,实在是有天壤之别。曾文正公曾称自己所居住的房子为“求阙斋”,并且还写了篇文章记述。他的用意即是在持满戒溢,居安思危。因为这个世间,并无十全十美的事物,“丰于此者,必缺于彼”。所以若想得到精神上圆满,最好先在物质上要常有些欠缺。所谓精神上圆满的意思,是指父母都健在,家庭和睦,子孙贤达有智慧,并享有天伦之乐,道义之乐等。物质者,是指衣服饮食、车马宫室,乃至官阶财富,一切的享用等。曾文正公常用这个道理来教家人,说家计不宜宽裕,这个与常人的见解恰恰是相反的。文正公又常说:古人有“花未全开月未圆”的话,这乃是智者的境界。因为花全开了,则表示快将凋谢了;月已圆时,转瞬间,即要缺了。所谓“盛极必衰,乐极生悲”,这岂是古人喜欢说这些众人听起来不悦耳的话,实在是这些话都是真理。而且自古到今,从社会现象中去观察,这句话没有错,而且是历历不爽啊!
  
  书后
  
  近来社会的奢侈风气非常的盛,这种奢靡之风,对政治会有极为不良的影响。关于这种道理,明朝的大学问家顾亭林先生早已见到,并曾作有专文,引证许多历史事实。现在谨抄录这些事实如后,提供给研究政治的人参考。国家社会的风气若是奢靡,为政的人,应以崇尚俭朴来转移风气。而《礼记》上说:“君子的行为,即是宰相推行治世的标准。”意思是说我们每个人的行事,也可以影响国家的政治。顾亭林先生更明白地指出说:“天下安危,匹夫之贱,与有责任。”也就是这个意思。
  东汉时,汝南郡的许劭,担任郡里的地方官;而与他同郡的袁绍,车马随从非常的多。但是每当袁绍走到郡的边界时,都把随行的人马屏去,自己单单驾着一辆车回家。并且说:“我的随从车驾,岂可让许劭先生看到!”(袁绍为一代的英雄豪杰,曾经举兵讨伐曹操,然而却对一郡的小官许劭,如此的敬畏)
  晋朝的蔡充,为人好学且有名声。当时的高平人刘整,车驾衣着都是非常的奢侈华丽。但是刘整曾经对人说:“我虽然有喜好穿着华丽衣着的坏习惯,可是每当我碰到蔡充见面同座以后,我的心整天就感到不安,觉得自己实在是庸俗不堪啊!”
  北齐人李德林,父亲去世了,就徒步带着父亲的棺木灵柩,返归博陵老家安葬,葬礼很简单。他的明友崔谌前往吊祭,随从的人马有数十人之多。崔谌为了尊敬李德林的俭朴精神,沿途不断地减少随从的人数。到了李家门前,只剩了五名随从。并且说:“我不能让我的朋友李兄,误会我是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人。”
  李僧伽隐居在山中的时候,朝廷下令征召他出来做官,李僧伽推辞不愿前往就任。尚书袁叔德前往拜访李僧伽,也是沿途减少随行的仆从,并且说:“拜访像李先生这样高明淡泊的贤士,会令我羞于见到自己所拥有华丽的车驾与官服呀!”
  唐朝的大历年间,皇帝下诏发布杨绾为宰相。杨绾为官廉明方正,而生活非常的俭朴。当时的御史中丞崔宽,非常富有,家中花园里的楼台亭榭当时可称为天下第一。但是当他听到杨绾当上了宰相的消息,当天就默默地自行撤毁了花园中的楼台亭阁。而郭子仪听到杨绾就任宰相的消息,也将自己家里的乐伎裁减了五分之四。须知郭子仪军功甚大,曾经立下了收复两个京师的大功劳,并封为汾阳王,威势权力可称震惊当世,然而对一个崇尚廉洁俭朴的宰相,却是如此的敬畏。可惜今天再也看不到杨绾,也没有崔宽与郭子仪这类的人物了。
  李师古拥兵自重,相当的跋扈,常常抗拒朝廷的命令,但却对宰相黄裳有所畏惧。李师古曾经命令自己一个干练的亲信,带着数千两黄金,赴黄家送礼想攀些交情。这位亲信到达黄家门前,正巧碰见一个轿子自宰相府里面出来,轿旁只有两个婢女徒步随行,衣着甚是简陋,并称轿内坐的是宰相夫人。这位亲信非常的机警,当下就明白宰相清廉俭朴的作风,不敢贸然地进入宰相府送礼。就带回礼金,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详细地报告李师古。李师古因此更加地敬畏黄裳,并且改变了自己原有的叛意,终身服从朝廷的命令,再也不敢有所违背了。
  从上面的实例来看,由道德学问俱佳的人担任地方官吏,可以使地方获福;而中央的官吏清廉正直,则会使全国都得到利益。所以崇尚清廉俭朴与政治的互动关系,实在是非常的密切!古人说:“惟俭可以养廉。”而它的相反,是奢侈则不能不贪污,贪污的结果,必然会使得社会天下大乱。《大学》上也说:“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这是经济学的定律,也像数学上的公式,是不能改变的。今天的社会风气糜烂,竞相崇洋,衣履服饰,饮食享用,无不是穷奢极侈,风气影响所及,政治哪有不乱的道理呢?(若是论到政治上的正本清源,就好比是瘟疫,细菌毒素就是从这些地方发出来的。为政者怎么能够掉以轻心呢?)
  个人以为我国本为崇尚俭朴的民族,善良的古风,亟应保存。部分邪恶的欧美文明,则应是选择取舍,不可照单全收。可能有人会说我开倒车,但是遇到道路不能通行时,前进即有危险,这时只能速开倒车,以保住性命,这又有何不可呢?希望当世的贤达,不吝指教。
  
  [资料提供者附言]聂云台居士是曾国藩的外孙,一生亲眼目睹诸多显赫世家的兴衰沉浮。抗战期间,上海社会崇尚华丽,奢侈成风。聂云台老居士有感而作,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融合历史的经验教训,于1942、1943年间撰成《保富法》,一时传为佳话。
  
  资料提供者:李小平,大学教师,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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