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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4期

追认烈士日记(1978—1979)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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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8年11月5日
  
  早上到秀英医院找王惠民。王惠民原来是琼崖纵队海府特委组织部长,解放初当海口市卫生局长,犯了什么地方主义错误,就到秀英医院来当院长,秀英医院是麻疯医院。
  他对我说,你爸爸没有离家干革命,是组织的安排,只有这样才能发挥他的作用,他和国民党军的中上层军官关系都好,能弄到情报、密码、军事地图,还能进行策反工作。你爸爸是经济学家、大学教授、银行行长,你父亲上山,他能干什么?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在海口工作比山上危险。事实也证明了这点。你爸爸出事,是因为他写给我们的一个情报被窃,是你们梅州老乡干的,你爸爸把这个纸条拧成一根牙签的样子,放到上衣口袋里。你爸爸发现情报丢失了,报告了我们,我们立即让他上山,你爸爸没有自己跑,他安排别人上山,自己被捕了,这事你妈妈知道。
  我告诉他,我1973年就开始为父亲平反的事奔跑了,可是没办成。他很气愤,他说,这次一定行。他还说,1973年郊委老杨找过他,老杨也说,这很不合理,应该给予解决。
  下午去找王建民。王建民是琼崖纵队海府特委书记,解放初当海口市长,“文革”时被打倒了。我记得那天在海口工人文化宫开万人批斗大会,王建民就被两个苛(荷)枪的军人押在东湖边。母亲和其他四类份(分)子去做苦力回来,我骑单车接她,我们看到了王建民。母亲说,她有十多年没见王了,让我把车转回去,她要再看他一眼。王建民坐在地上,脚上厚厚地缠着绷带。母亲有经验,她说一定是批斗时被人从台上推下来跌伤的。母亲说,可怜他也受这个苦。我不高兴,说,他为什么不能受这个苦?母亲说,他是市长啊。母亲已经承认自己的贱民身份。我更不高兴,我说,那时候他是市长,他出来说一句话,我们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我见了王建民,第一句就问他,为什么解放时不给我们评烈士?他显然的很不高兴,他说,我不知道,我当时出差去了。过了一会他又说,你不能问我这样的问题,我自己不是也被打倒了吗?我有点后悔问他这个问题。
  王建民要我讲了父亲被捕经过。他说,他别的事情不知道,但参加革命和牺牲他是可以证明的。他说,不能因为有过剥削就抹杀了他的贡献。他再三问有谁看见母亲挖掘父亲的尸体,说要有人证明才好。我说这有什么好证明的,王惠民告诉我,亲手杀死父亲的人已经抓到,是王惠民亲自审问的。王建民记起来了,他说,是,是,那个人是罗虎人,我们把他镇压了。他说,你爸如果叛变革命,会连累许多人;你爸被捕后党组织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坏,说明你父亲是经得起考验的。
  最后他问我来这里的目的。我说,请教。他说,从1973年以来,你说的老杨从没找过我。你还得去找他,要向上级打报告。
  
  11月6日
  
  老杨是郊委的民政员,1973年给父亲平反时认识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政府干部。他调查父亲的事非常认真,他还弄到了父亲1911年参加黄花岗起义的证明。
  他见了我,一直笑脸相待,他说,以前领导解决过,不行。主要是不脱产的问题。我把昨天王建民的话告诉他,他说真话了,他说,你爸为解放海南立了功,是够烈士条件的,只是遇到剥削问题我搞不下。我说,我能理解的。
  那次平反,最后我与老杨吵了一架。那天下午他告诉我,你爸的事不行了,你爸吃鸡吃鸭,大鱼大肉,压迫剥削劳动人民。我一听就与他吵起来,引来许多郊委干部,他们把我团团围住,大声地吼叫,说我右倾翻案,想变天了,并吆喝找绳子捆绑我。我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家中的。我怕见到母亲失望的脸。我们不是想给父亲找回荣誉,也不是想我们脸上有光,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我们只是想能顺当一点地活下去。回家把结果告诉母亲,她哭了,说,以后咱们做了就吃了。她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像畜牲一样活着了。
  最后,老杨说,他会把材料向业务部门送。他说,你们以后不要提申诉与昭雪了,只要求追认烈士即可。老杨说的业务部门指的是海口市民政局。
  
  11月7日
  
  到海南行政区民政局,见了郑同志,他说,问题仍转海口处理,他同意我换文件,把申诉换成追认。他要我自己把文件拿到海口市民政局。他说,你们的要求很难批。如不批,会向我们作说明。下午,接到新华区关于让伦哥回城的决定。伦哥是1971年被以疏散的名义被强迫下乡的,一个人在大山里,精神已经崩溃了。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决定为父亲申诉的。我们不是要好听的,我们是要活命。决定上说伦哥被疏散是“因其父被我政府镇压”。我大吃一惊。以前说父亲是国民党、是南霸天、是汉奸,逃亡台湾,都是口头说的,从来没有政府文件。这次好了,我决定利用这个文件。
  
  11月20日
  
  到市民政局见了某副局长。他向我解释了1976年威胁母亲的事,那时他对母亲吆喝说,你再翻案,就把你吊起来!他说,当时并没有群众反对,我只是向老杨打听,老杨说你父亲并不是真正参加革命,而是不满国民党,同情共产党,和共产党的关系只是买卖关系;国民党杀你父亲是狗咬狗的事,所以我才那样说。他又说,现在这件事很难办,解放以来运动那么多,为什么你们不解决?王建民当市长时为什么不解决?现在要他们解决,困难很大。
  我把新华区的决定给他看。他说,这事要新华区落实,说不定你父就是被我们政府枪毙的呢。我们很重视你们的事,这事已经停办了,你要去市委落实办和新华区追问这个事。最后他说,你们家的事太嗦。你们家庭成份太差,说话没人要听你们的。
  
  11月23日
  
  上午到新华区,找一位姓苏的同志。他说他们工作不过细,可能出错了。我极力向他解释了三十年来得不到昭雪的事。他一直问我,你母亲在1963 年给派出所的人讲什么来着?最后他拿出一张从派出所母亲材料中录出的文字,内容如下:我丈夫(郑任良)因藏温明剑、枪支在家及压炸(榨)人民,被人民政府镇压。下面注明薛如越代笔,廖瑞珍口述。
  苏同志很不高兴,说,你们对自己的事不负责。我说,这是诬陷。
  我们家在被诬陷中过了三十年。以前公社的治保主任就经常让伦哥承认父亲逃亡台湾。哥哥缄默不语,他就抽出手枪要枪毙他,他总是用枪柄砸伦哥的头,把伦哥的头砸得像大芋头上长满小芋头一样。其实治保主任是知道父亲被国民党杀害的,可是他偏偏要这样做。权力在一些人的手中,只是他们找吃的饭碗,吃饱了又变成取乐的工具。
  治保主任是一个极坏的人。当年蒋介石要反攻大陆,他吓坏了,把枪往办公室墙上一挂,跑了。后来被撤职,他到处哭哭啼啼,又官复原职。这事在我们这一带是人人都知道的,可是他照样神气。
  回到家把事情说给母亲,母亲说,她不认识薛如越这个人,她记得派出所有一个姓薛的人。温明剑确有其人,我曾经听母亲说过,是国民党的一个将军。
  
  12月26日
  
  送证明到新华区。证明是军管会在1950年开给母亲的,全文是:本屋主人郑任良先生是我地下工作者,因泄密惨遭国反杀害,希各军警民众爱敬其遗族。从来没有人爱敬过我们。奇怪的是不管多野蛮的人,都不敢把它撕毁。更奇的一件事是,一次发大水,我们住的茅屋墙壁被水冲垮,母亲站在桌子上,看见装着证明的箱子被水冲着向西漂去,可是洪水退后,却发现这个箱子竟然靠在房子东边的门柱旁。这事给了母亲莫大的鼓舞,母亲认为这是天意,我们家不会败得彻底。
  老苏和另一个人商量了一会,他们不敢收这样重要的文件,老苏说,这是人家的政治生命。他又说,你父亲不是人民政府杀的,是肯定的了,现在要证实是被国民党杀的。他们做什么都要看证明,任何证明他们都不信。我问他们有否去找过王惠民和王建民,他们说,他们难找,有时找得到有时找不到。这样说很奇怪,其实他们没有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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