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一位画家的花事
作者:凌 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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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难得的好,暮春的雨昨夜下了一宿,大院里的草木晶亮晶亮。光,柔和地从南窗透进来,我的小房子呈柠檬般的调子。
那几本小书搁在书柜上,是刚寄来的一套样书。中午歪在床上,一眼就看得到书脊上的不同:一、二、三、四、五、六、七,那其实也是日子,像珍珠一样亮的日子。这一套书整整画了一年,画哪一本时又是哪一种花在开或谢?这些书让我想起远在日本的同道——松居直先生。
我的心里被一种情感充满着。像是雨过的田地,什么种子要萌发了。
我喜欢有关花的题材,喜欢《桃花源记》,喜欢位于湘西的武陵桃花源,喜欢乡村。在中国和我一样神往“桃花源”故事的人很多,因为人们本性中有种与自由自在之物之间的天然关系,像中国这种农耕文明历史悠久的国度,人们似乎天生喜欢“日久夕矣,羊牛下来”的安宁、平和生活,生命的节奏、心理的节奏与大自然同一。
随着都市化的推进,离开土地的人愈来愈多,城市不断扩展,“现代化”的东西将明丽与宁静挤到遥远的一隅,“心为形役”的人们只能回眸凝望远去的桃花源,以无边的思恋回应大地恒久无垠的呼唤。我画《桃花源的故事》就是这样的一种情绪。
《桃花源的故事》中描绘的世界既是理想的,也是现实的。因此,我将现实生活中不能忘怀的事物安置到图画中,希望借此呈现那种质朴自然、自信自足的精神之美,希望读到它的人喜欢它,不拘在什么时候产生问津桃花源一类美好事物的热望。
世界上知道《桃花源记》的人会有多少呢?但人们对美好事物的感觉是相通的,也许人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理想的桃花源吧。所以我觉得人们永远不会终止对于理想的问路行为,会努力营造一种接近理想的生活空间。我祈愿我们能借造物神奇之手打扮平凡生活之种种,得着明亮如桃花的光亮寻到梦中的桃花源。
真诚感谢松居直先生编写了《桃花源的故事》,他给了我在图画书中描绘这种理想的机会,日本小学生能从必读课本的插图中,看到一位中国作画人的愿景——创造适宜人类共享的,自信自足的,幽美、和谐之家园。
日子转得飞快,日日是花的日子。
牵牛花开得再早,你也不会错过。每天清晨,你总是在十二楼顶层的园地里忙乎,一忙就是小半天。有时,指针靠近10点,打电话都没人接,就知道你恋战在“悬苑”。正像每一朵花、每一片树叶之间的微妙差异,今天并非昨天的完全重复,你永远有新鲜感。
你一直喜欢种点什么,好时时感觉到绿色的气息;你一直喜欢画画,以赤子之心破解童心的密码。花事与画事丰沛了你做学生、教师、编辑的内涵;充实了你做女儿、妻子、母亲、奶奶的空隙。当植物的吐纳与画的气息有了相互的渗透,凸现从平凡朴素中长出来的美好时,你因之感动而觉得幸福。青春时期十几年乡居生活的底蕴,已成为你生命的质地,或曰有别于他人生命的肌理。
你希望大家尽可能还是种一点什么,不拘阳台、窗口、墙角,植物们会有体谅都市人群窘迫和忙碌的风度。当祈望的绿色之梦萌动时,人们的心情会同那小东西一样天天有变化的。生命孕育着、成长着,温暖的春意就会漫溢心胸。
你舍不得裸露泥土,如同敬惜纸张。十二楼早春的园圃,冬令的雪里蕻、包心菜、冬苋菜等在递补春花的缺席,你的“种植”总是那么丰富多样——不管在泥土中或纸张上。曾共同苦恼过,“祖国的花朵”只能是甜得有些腻、热烈得有些火、天真得有些做作吗?小白菜、九重葛、三角梅、爬山虎也有它们的幼年、童年、少年……
俯视大楼东墙,瘦金体似的藤蔓依然沉默着,惊蛰还没到哩。
忽然,楼道口转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大叫:“奶奶,孙子来帮你的忙啦!”你被这句话的双关涵义逗得大笑,赶紧丢下手中的活,一把将跌跌撞撞跑来的、莲花般明净的童子拥入怀中。
凌翩,编辑,现居长沙。主要著作有《千家诗今译新注》,另发表散文、小说若干。
蔡皋,画家,现居长沙。主要作品有《荒园狐精》、《桃花源的故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