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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3期

小青老师

作者:方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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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走进教室,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课桌上,穿着一双标有“电”字的球鞋,一套洗褪色的劳动布衫,戴一顶长舌电工帽,很精神的模样,说,怎么灯泡又坏了。年轻人转过身来对小青笑了笑说,小青老师。小青身上很快热了一阵,原来是村里的电工安平,她的脸红了一下,又像风一样退了去。想起自己有段时间很想看到安平,因为安平总是很快乐的样子,又听说安平有好几次都有机会离开村庄到外面,但是他都放弃了。小青和他虽是一个村的,但却很少说话,在村路上碰见了也只是点个头,小青几次想问明白安平,为什么不去外面,去过城里人的生活,只留在双溪,为那些老去的人画像。因为安平的不出去,小青忽然觉得自己和安平是能够相通的,也就是说,小青曾经想过,安平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守候着村庄,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了,也要留下来,和双溪在一起。今天,电工安平站在她面前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小青说,安平师傅,总是麻烦你。安平咧开嘴笑了,安平的牙齿晶莹,似乎都要成透明的了。安平戴着电工帽的样子真好看。安平说,小青老师,叫我安平吧,我比你大三岁,叫师傅太老了。小青抿嘴笑,在那一瞬间,小青发现自己的衣服穿差了,应该穿那一件水粉蓝的线衫的,胸前有一朵白色的木槿花,小青每次穿上它,总觉得有隐隐的香升起来。小青又觉得自己今天的发型也不好,应该把一侧的头发捋到耳边的。
  很快安平把灯修好了,他从桌上下来,小青泡了一杯茶递给安平,她看到安平的手指白皙,她想这才是一双读书吃文饭的手,怎么会不读大学做电工呢?
  在双溪这个村里,就这么一所小学,十二个学生,有两个班,一、二年级坐在一个教室,都由小青老师一个人教。小青老师是考上大学的,她填了师范大学,而那一年正好母亲在病床上,要是小青走了,家里就只剩下母亲了。当然,要是小青出去了,村里还是有人会来照顾母亲的。那天,母亲在床上伸出枯萎的手,对小青说,小青,你是要做鞋的,你和别人不一样,从你一生下来开始,就已经定下了,你要为村里老去的人做鞋,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呢?我们家的女子都是不出双溪村的。小青老师在屋后竹园哭过几次后,终于知道了,快乐已经离自己远去,她要做的就只是低下头来,看着脚尖,把所有的希望都藏在心里,或者踩在脚下。
  小青老师请安平到办公室坐,表示感谢。安平和同学们在操场上玩老鹰捉小鸡,安平做老鹰,有个男同学做母鸡,他们在狭小的操场上来回地跑。安平的身姿那样好看,他哈哈笑着往左跑几步,又很快转身往右跑,小同学们来不及反应过来,总是被他抓住了,他又装出要吃了他们的样子,把小同学抱在怀里。小同学们都不怕安平,因为安平给他们带来了光明,现在又给他们带来了快乐。小青忽然很羡慕安平怀里的小同学,觉得他们是幸福的。安平把最后一只小鸡抓住后,对小青挥挥手,说,小青老师,来呀,你躲在母鸡后面,我来抓你。小青的心怦怦怦跳起来,觉得胸口太薄,心都要撞开心房从里面跳出来,她慌忙跑回办公室,又很快把门关上。操场上又响起了孩子们快乐的声音,小青稍稍有点失落,二十四岁的女孩子是要矜持一些的。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显得孤单,她站到窗口,窗是木格子的,已经旧了,裂了一些细小的缝,刚好够小青看到安平,只是她很艰难地辨认,外面奔跑着的人里面,哪个是安平。这样坚持了三分钟,外面的游戏就结束了。有同学来敲门,老师老师,安平师傅要走了。小青慌乱了一下,很快用手捋了捋头发,又喝口水,打开了门。
  安平站在门口,满脸的汗快乐地流淌,满身的青春气息,那气息把小青给冲撞了一下,小青的脸忽然就红了。安平说,小青老师,我回去了。小青说,谢谢你安平师傅。安平用手指在嘴上碰了碰说,不是说好了不叫师傅的吗?小青笑了笑低下头说,哦,我又忘了,那我就叫你安平。
  安平说,小青老师,你是我们村里最有文化的一个人了。我以后看书不懂来请教你。我看你不太开心,你要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小青很快拿出叫子,“鼺”一声吹响,说,我要上课了。
  教室在一间陈旧的房子里,有三进,三开,很开阔,左厢房小青用作了办公室,听母亲说,左厢房以前住着三奶奶,“文革”的时候,十几个老人用泥浆把房子糊起来,雕刻着牛羊人头的地方用泥浆封满,这厢房小青现在坐在里面,总会在无意中听见一声叹息。房间只有一个窗口,用塑料薄膜糊起来。东面的厢房,就是小青的教室了。教室的窗打开来后,很宽大,能从模糊的玻璃上方看见一片天空,有时会有一群燕子匆忙飞过。
  小青批改完作业,穿过种着三棵鸡枫树的操场,从一座木桥走过去,走过田埂再到达另一条溪畔的家里。有一次小青问母亲,我们村怎么会有两条溪,母亲说了一句,两条溪三条溪,源头只有一个,小青觉得母亲的话充满了哲理。那个时候也会碰到安平,安平在溪坎旁的电工房画画,安平的爷爷的爷爷,据说也有好几代了,有一门手艺,专门为老去的人画像,那些人都不爱到镇上去拍照。他们觉得,刷一下亮一次,自己的魂就要被吸去一次,等到死去,三魂六魄就少了一魂,那么,他以后就不得再投胎,也飞不到天上,看着自己的家人了。安平从父亲手中接过来那一枝笔,那笔是安平的父亲自己做的,一个画匠技术怎么样,画是一方面,做笔却能看出真功夫来,比如安平现在用的笔,是父亲用了安平的胎毛做的,那种软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匹敌的。小青有一次从窗口看见安平在画一个女子,桃花一样的面庞,有一根长长的辫子搭在左边的肩膀上,又直直地垂下来,一双手捧着一本书,只是眼里有些忧郁。小青想一想好像是村长的女儿,只是后来她考上美院走出山外去了。安平一心一意做了画匠。安平的画总能把死去的人画得活着一样,几乎听得见他们的说话声。
  小青回到家里,对母亲说,安平怎么不娶了村长的女儿?
  母亲正在切鞋底,母亲常年都做鞋,村里很多人老去时穿的都是母亲做的鞋,这个习俗不知沿袭了多少年。母亲有一次回忆说,从她有记忆开始,就看见她母亲在切鞋底,母亲家族的人都是做鞋的。母亲十六岁那一年,有好几次媒人来说亲,都被外公挡了回去,外祖父说,双溪村的女儿只有娶回来,没有嫁出去的,后来父亲就来到了双溪村。父亲来的时候只有两样东西,一顶笠帽,一块大方手巾。父亲说,他是来采笠壳的,能不能借宿三天,外公看了看父亲说,就留下吧。后来村里的人都知道了父亲原来是个笠帽匠,他到双溪村来采笠壳,在双溪的那座木桥上看见了母亲,就再也走不动了,过了三年,父亲还是没有走的意思,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外公就让他们圆了房,第二天,双溪村好多人都在传说那晚母亲是哭了的,但是,一直到老,母亲也没有承认她在嫁给父亲的那个晚上哭过。
  从那以后,母亲很少离开双溪,父亲常常出去为母亲买一些做鞋用的布料,而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对母亲说,外面已经很热闹了,外面的热闹更显出了双溪的静来。无论父亲把外面说得多好,母亲是从来都不动心的,她总抱着那个念头,她是不会离开双溪的。小青有一次问到三婆婆,三婆婆说,傻丫头,我们村多少年了,人死去后,只有穿了你母亲做的鞋,去往奈河桥时才跑得快,不至于被阎王漫上来的水给淹了。小青有几次在别人做道场时,看到那些活着的人,为死去的亲人穿上那双软底鞋时,总会在门口呼唤,快点跑呀,快点跑呀,水漫上来了,水漫上来了。而小青记得父亲去世时却没有穿母亲做的鞋,后来那个摇着响铃的道士说,要是你父亲穿上你母亲的鞋,他就会有千丝万缕的牵绊,又要回头看看站在水边的母亲,他怎么能跑得快呢?小青那时想,跑不快不是更好,能够再来和我们相聚,是不是我们活着的人已经无法接受一个默认死亡的人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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