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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4期

MASKEE:洋泾浜英语肖像

作者:陈丹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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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勋在他的竹枝词里也表达过对洋泾浜英语的不满。他借用了外国人不喜欢,作为理由,“西人虽迁就之,但莫不酸鼻。”他在文章里写道。鸦片战争以后,被外国人看不起,就是中国知识分子心中最大的耻辱。他们比劳动人民和官吏都更自卑,因为他们更早看到了差距。要是说的是英语,却令西人酸鼻,羞愧便更为深重。国家已经败了,海军也输了,人民愚昧,生意人鄙俗,官吏昏庸,书生可以争得平起平坐的,唯有智力一项。他为中国人编写英语教材,也是出于心中的耻辱吧。在那一百首竹枝词里,他为自己也写了一首:
  
  皇家设馆广方言,
  司故(school)而中人实繁。
  同是脱蓝丝累带(translator),
  惟余窃比屈公原。
  
  上海社会将洋泾浜英语渐渐逼出大雅之堂,全无赞美它的多彩和富有戏剧性的兴致。他一心想抹去暴发户的蛛丝马迹,成为一名端端正正的富人。所以,美国英语的口音,一度都是要输给伦敦音的。这种风气,仍旧被认为是上海假扮老贵族的势利。事实上却复杂得多。到1950年代,上海中学和大学停止英语课,改学俄语,这语言的较量才平复下去。
  但很快,又到了1973年,中美建交了,上海的中学全面恢复英语课。孩子们开始学习英语,只不过,课本用的是革命英语的教材,被大人们讥为Chinglish。
  我和我的中学同学,就在完全失去语言环境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学着Chinglish。我还记得英文先生教授时那尴尬的脸色。课文里有些毛主席语录,她自然是不敢多话的,但她特别着重叫我们联系发音,抽查我们背诵国际音标时一丝不苟。我想,这是因为她觉得口音是我们唯一值得学的东西吧。不知为什么,大家为学习像外国人一样的发言和声调,感到害羞。为了偷懒不背国际音标,不少人都根据老师的发音,自己用中文注音。先生非常反对,要是让她看到,就要让我们即刻用橡皮擦掉。她说,这样做“洋泾浜兮兮”。当时,我甚至不知道洋泾浜曾经是一条河,但很明白它表达的轻蔑和鄙夷。
  我的第一任英文老师,是胖胖的中年妇女。她总是在蓝罩衣的领子上翻出一道白衬衣的领子,显得比其它科目的老师更讲究。她小而肥白的手指上,指甲总是被修得尖尖的,像小兽的牙齿。她每年在学期开头的几个星期里,都不厌其烦地为我们温习国际音标,生怕我们还用中文注音。那时,我们大多数是用普通话注音的。
  我有一个见多识广的男同学,有一天在课堂里大声说,“三克油买来卖去,用上海话说一遍,不要用普通话。你知道是什么?就是thank you very much。”那个男孩子大声笑着,得意于自己能说出这样好笑的事。他的父亲很早以前,曾经做过远洋船上的水手。他知道他家弄堂里每一户人家的底细,从前的舞女、小贩、掮客、娘姨、工人、小开,以及小学教师等等,大家那时像生产线上的梅林罐头一样,一律穿着蓝罩衣,可谁也逃不过他眼睛的挖掘。他在我们班上,第一个用发蜡,第一个穿有裤线的裤子,第一个明确表达出对女生的兴趣,第一个将拇指、食指和中指撮在一起捻着,表示钱。
  那是我听到的第一句洋泾浜英语,但他马上被老师喝住。她毫不犹豫地对它扣下一顶革命大帽子:“那都是旧上海的糟粕。”然后正色对那个面色尴尬的同学说:“你要在复杂的环境里,分清什么是可以上台面的,什么不可以。什么是可以学的,什么不可以。”
  复杂也是个微妙的形容词,当时不仅形容背景的不够红色,更暗指出身市井的不洁。
  这是带有侮辱性的攻击,我看到男生连额头都红了。
  对洋泾浜的不良看法,即使是在1970年代也没有改变。
  说来有趣,上海人没有肯认同洋泾浜的,但一直以来上海以外的人,却每每拿它来做打击上海人自尊心的利器。上海以外的人,无论中国还是外国,齐齐伸出手来,将上海人死死按在洋泾浜的身份上,让他逃脱不掉。
  
  陈丹燕,作家,现居上海。主要著作有《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金枝玉叶》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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