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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8年第1期

大地物事

作者:颜全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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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鸟在谷雨里失恋
  
  今天谷雨。天空灰灰的,浑混一片,阳光若有若无。气象预报温度18度至28度。于室外行走,微凉,须加件秋季外套才舒适。早晨风大些,过后平静。
  今天夜里十点,听到一只鸟不停地叫:“规——规——忽,规——规——忽。”这是我们熟悉的一种鸟音。我却叫不出名来,问了常年在山里劳作的父母,也说不知名。我们这儿最为亮丽的鸟叫还有三种:一种猫头鹰,多在晚秋黄昏在冬夜里鸣叫。一种是“狗地狗大大”叫着,于初夏。一种布谷鸟。我能叫出名来的鸟类极少,只有:燕子、麻雀、猫头鹰、乌鹳、斑鸠。像布谷鸟,我只认识它的声音,却不知它长的啥样。因此,我感觉当个鸟类专家真是不错。
  “规规忽”大概叫了两三个小时,到深夜十二点半,我睡着了,耳畔还有鸟音。鸟音好像在城市上空,在黑夜异常锐利清亮,婉转情深,自由庄重。有时远远地去,有时又远远地来,不知疲劳地叫了一整夜。我想这鸟是失恋了,才这样独自歌唱,歌唱着伤感,那是黑色精灵在凌空舞蹈,是张爱玲小说里美丽与苍凉的倾诉。
  地上有瞬间平息的几次蛙鸣。
  今天我想起了粮食的名字:水稻、玉米、地瓜、马铃薯、南瓜、大豆、花生。这个时节它们生长在大地上。这是个农人最为繁忙的季节。这个节气过后,夏季到来。
  我喜爱的散文家苇岸在《谷雨》中写到:从词义及其象形看,“谷”首先指山谷。瑞典汉学家林西莉在她的著作《汉字王国》中即讲:“我只要看到这个字,马上就会想起一个人走进黄土高原沟壑里的滋味。”当谷与雨并连后,它的另一重要含义“庄稼、作物”无疑便显现了。写完《谷雨》,苇岸离开了我们,那一天是1999年5月19日。
  
  
  怀念一只虫子
  
  今天温度最高:24到34摄氏度,有一种盛夏到来之感。夏天的傍晚最美丽,夕阳掠过城市的屋顶,鸟群的翅膀晃着银白色的光芒。粉红的山在遥远的北方,白云和晚霞在更遥远的北方,它们无比的开阔,它们进入一种时间程序,缓慢、平静、深情。这是非常适合向往陌生和自由的时刻,遥远的陌生,思想和身体的自由。傍晚的心情,除了在远方,一些对中年老去的向往外;还有一些怀旧,年轻无忧的过去。这些都与单纯有关。
  记录昨夜的怪现象:一只像兽一样的虫鸣于昨夜九点半再次响起,还是在房前树丛里,这次我断定它是在树上叫的,但它不是鸟。“呱、呱、呱”地聒噪比4月30日夜更凶猛,没有停歇,一直到凌晨五点多。我数过它最长一次可以一口气“呱”地叫146个,它大多叫二三十次后,停下半秒、一秒换一口气。它这样叫一整夜却嗓音不哑,它这样歇斯底里地叫到底为了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鸣叫,没有别的。一只虫子的执着让人敬佩,那是接近于绝望的哀嚎,在残害自我。是否在不远处还有一只虫在听?是否另一只虫子在某个夜里离去?我用一粒枇杷籽扔向那棵树,到扔了第二粒它才知觉了什么,停了大约十几分钟,又叫了起来。天蒙蒙亮,一只兽一样的虫叫气绝身亡般停息,而平静一夜的蛙鸣开始了。这一夜,我陪着一只虫子一起无眠。我不知道它的模样,但我会永远怀念着它。
  
  伤感的真味
  
  21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8个节气——小满。“每年5月21日或22日视太阳到达黄径60°时为小满。从小满开始,北方大麦、冬小麦等夏收作物已经结果,籽粒渐见饱满,但尚未成熟,约相当乳熟后期,所以叫小满。它是一个表示物候变化的节气。所谓物候是指自然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按一定的季节时令活动,这种活动与气候变化息息相关。”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四月中,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满。”这就是小满名称的来源。此时我国北方麦类等夏熟作物籽粒开始饱满,而南方地区先后进入夏收夏种季节。今年,从5月21日起至今,连绵中雨,印证农谚:小满大满江河满。汛期到来。
  21日这天,大地一片迷雾,有一种回到初春时的感觉,微微的潮湿和寒意。这天,在雨水中鸟虫无声。
  家门前菜地上,茄子、空心菜、小白菜,刚插下的地瓜,它们都长势良好。四季豆已经开花,并且有了细嫩而短小的果实,瓜果的藤蔓学会了攀伸,角瓜架于昨日搭起,长长的一大排,似乎看到了丰收的希望。我所知道的是,角瓜花是黄色的,细小的花,在傍晚时分开放,天色越是黑暗,越是开得鲜艳。满架子的绿叶和花朵,任何人见到了都要知足的,喜悦者得到喜悦,伤感者找到伤感的真味,适闲无忧者愈是开阔旷达。
  
  篱笆雨
  
  下午三点,无意中看到南方那座遥远的山尖上有白色的雾积着,慢慢地,那雾往山下走来,到了半山腰时,我才发现这是一场雨,慢慢地,一座山就消失了。雨雾往西南方移动,又一座山消失了,它在一个巨大的山谷里停了好久,然后继续往西走,往北走,它是不是希望能够环绕着世界走一周呢?不久,南方的山清晰起来,洁净妖娆,楚楚迷人。南方的天空一片碧蓝如海,桔黄色的云朵在海上幻化,它们的四周是灰黑色的浑乱的云团,似乎要将那片海吞噬了。这就是篱笆雨了,东边日出西边雨,在秋日,最为经常。我突然忆起儿时追赶一片雨水的情景,那单纯无忧的童年,让我爱恋千百回。
  雨往遥远的西北方去了,近处的一座山拦住了我的视线,拦住了我对一场雨的观察。雨长了细长的腿一路走远,我想她一定走过无数个田野和村庄。我突然发现,有一些如豆大的雨点落到附近的那座屋瓦上,它们也仅仅落到那座屋瓦上,它们很慢很慢地下来,眼睛可以跟着它,看着它从天上缓慢往下掉落,雨滴折射着阳光的光芒,亮晶晶的,如一颗颗珍珠掉落,美丽了神话了那座有些破碎的屋瓦。不到一分钟,雨停了,北方南方的天澄蓝无边。这是一场很有意思的雨。
  我还要记下,今天是伟人毛泽东同志逝世三十周年的日子。想想,伟人也如一场雨,曾经润泽了天底下的千家万户。
  
  南方以南,北方以北
  
  今日霜降,是秋的最后一个节气。在南方以南,那几天寒意过后,又转晴热,人们依然穿着夏装。中午闷热,吃个午饭大汗淋漓。今年农历八月是大月,农谚说,八月大,无菜吃苦菜。有四十多天没下过雨了,验应了八月干旱的说法。雨是在午后两点四十分左右下的,好大的雨点,稀里哗拉地下来,屋瓦有了水流,远山开始模糊了,可以感觉到那北方以北的雨势更大,那儿的天地一片黑暗。雨一下小了,温和的闪电过后是无力的雷声,隔不久又响了两回,过后,大雨狂作,世界长久地浸在雨水声中。久旱见甘霖,这雨好似往心灵处淋洗,酣畅舒爽。这雨是不是对一个季节的告别?人们将彻底远离炎热,没经历一个秋季样,迎来冬天。母亲说,昨日种下花菜、白菜、芥菜、包菜得到这场雨水赐予,将很快成长起来,这个季节,什么菜都可下地了。我想,霜降真是个美好的节气,大地接受了生命成长。母亲昨日拔了一些萝卜,一些浸到盐水里制成咸水萝卜,一些做成萝卜丝,一些切成萝卜片儿,一片片串在篱笆墙上晒,白白嫩嫩的尤物,雪花片那样漫天飞舞,天使般,音符般,这个季节,我们的村庄童话一般。母亲说,这场雨到来,我们家里的柑桔果子可以长胖些。真是一场好雨。
  向晚,昏黄的一个夜色,散漫的雨雾,如轻薄的纱裹着潮湿的化不开的天地。菜地边上的两三盏桔红色的灯,灯影下的老屋,更远一点的瓷砖墙体,以及另一座去年新建的低矮的小平房。它黑色的屋瓦,屋前的几小畦菜蔬,几株深红的月季花和粉色的菊花开得如此的好。它们都是湿湿的,昏黄中有一丝冷意,调子低沉,轻轻的或者瘦瘦的愁伤,细微地将自己粗糙的内心抹平。我是非常羡慕这户人家的,这些天,我看着他家花儿开放,看晒在外面几竹匾的去了皮的柿子,由黄变红,由红变成紫褐色,最后变黑,变得瘦瘦的柿子干儿。今年初春,温和的阳光下,我看到男主人仰卧长椅,翻阅书本。我还听到他在夜里歌唱,唱《少年壮志不言愁》、《黄土高坡》,一次又一次地唱,音响和嗓声一样的破碎嘶哑,夜深了,他无所顾忌地唱,非常投入。他是个中年农民,一向衣衫褴褛。我还看到他在一场大雨里,跟一个老头打了起来,打的很凶,那老头把他家的衣物扔到屋外,他把老头摔倒在雨地里,一次又一次。他们满脸是泥,浑身湿透。后来,听说,那老头是他的父亲,他们俩积怨很深,他们都是很不像话的人。看来,人确实复杂,有时,摸摸自己的内心,也同样沉痛地感受到思想的冲突从未停止,罪恶感也从来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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