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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8年第5期

南太行的乡村哲学

作者:杨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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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对子女的重视乃至偏向程度,在两个孩子的家庭当中,父母总是偏爱其中一个的,不是他们有意识的作为,好像是一种自然现象——在南太行,经常有兄弟姐妹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情发生,诱因除了利益冲突之外,就是父母偏心导致的不满——在物质匮乏的乡村,偏心的结果可能致使其中一个儿子遭受一定的苦难——为免遭苦难,争夺和反抗的行为就会在血缘之间不可避免地展开了。
  在偏颇和谬误面前,事实是唯一的惊醒的雷霆——其实,并不懂得更多真理和逻辑的南太行人是具备自省能力的,事实给予了他们最有力的说服。有一对老人,生养了一儿一女,从小就特别喜欢女儿,再后来是外孙,很少关心木讷的儿子乃至儿媳、孙子,在他们心目中,所有的好都是女儿一家的。但事实上,当他们卧病在床,病入膏肓时,儿子就搬到他们炕前来了,一年没回近在咫尺的自己家一次,直到他们离开了人世。
  现在的南太行——“三岁看大,十岁看老”这句话依旧流传,但说的人似乎少了,这里面还有一个重要信息是:十岁时,大致可以判断出一个人老时的状况,但这样的推断大致都会遗忘——几十年过去了,一个人老了,谁也不会记得当时的推断——他们所能够做的,只是坐在冬天的太阳下面,说念往事,叹息时间的迅即,并在仰头看天的时候,深深叹一口气,摸摸花白的脑袋,点一袋旱烟,一口口吐出,看青烟如何喷薄而起,又如何被风打散。
  
  老天生人,总要给一碗饭吃的
  
  每年的八月十五这天,马路上总是多一些奇异的人,背着一只破旧的黑皮包,小心翼翼行走,一手拿着拐杖,在砂土路面上探询。我在对面的村庄看到了,暗地里替他们捏一把汗——修在山上的公路,到处都是悬崖,深的数十丈高,浅的也可以致人死命——他们的步速虽然慢,但是安全的,好多年,在南太行一带,没有一个“瞎仙子”因为行走而丧命——当他们的某一器官发生障碍时,某种感觉就会发达起来。
  南太行人总是对那些眼睛盲了,懂得阴阳八卦的人表示同情,说:“老天生人,总是要给一碗饭吃的。”言词之中,包含了深深的怜悯和同情。还有那些智障者——聋子和哑巴,虽然是残疾的,尽管生活简单甚至悲惨些,但只要有人用他们帮助做农活,每天就可以吃到香甜的饭菜。对此,南太行人还有一个名言是:“天不绝人”——绝对区别于那种文绉绉的“天无绝人之路”,前者是南太行人朴素经验的总结和发现,后者是文人的提炼和拔高。
  瞎仙子穿村过庄,整年在外面游荡,给人推算命运,搁置阴阳,收入不算多,但至少可以养活自己。更有的聪明伶俐的瞎仙子,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以薄薄的两片嘴唇,使得一些人对自己的命运产生某种幻想和怀疑,尤其冥冥中的厄难,人人都很害怕,瞎仙子抓住人的趋富避祸的心理,以看不到摸不着的阴阳法术获取更多的物质报酬。
  每年的八月十五,是他们聚会的日子,南太行远远近近的瞎仙子都要赶来参加。有一年秋天,两个男性瞎仙子带着一个女性瞎仙子来到村里,给其中一户人家算了一卦,没有要钱,而是以一顿饭食和一夜住宿为交换条件——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男性瞎仙子脸带明显抓痕,将出不出的鲜血使得他们面目丑陋而又狰狞——女性瞎仙子安然无恙,他们走后,房主说:昨晚听到三个瞎仙子在打架,随后传来性爱的欢娱声。
  聚会开始了,瞎仙子们聚在空廓的麦场上,由德高望重的人讲话,针对掌握的问题,尤其对那些喜好坑蒙拐骗的瞎仙子,表示批评,惩罚的方式是一段时间内不准再给人算命打卦,否则,开除会员资格——每一个群体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也有利益原则和行为规程——散会之后,他们会大吃一顿,然后相互道别,再次踏上漫漫算命之旅。
  针对这些残障人,南太行人还会发出最简单的同情:人生下来就那样,老天爷不给人家一碗饭吃,那就不公正了——我听了,蓦然想到“人本善”这句话,但是有一些瞎仙’手心眼很坏,被钱财女色收买,以神鬼介入人与人之间的争斗—_一他们本身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利益冲突,都是受雇于人。在迷信的乡村,这种是虚无的,但给人的心理压力是巨大的。
  但被诅咒者不恨瞎仙子,而是恨雇用他们的人——也就是说,在南太行人的内心,弱者的先天劣势赢得了普遍的宽恕。还有那些哑巴、瘸子和痴呆半痴呆者,村里再凶恶霸道的人,都不会欺负他们,有一些人,喜欢捉弄眼睛看不到的人,年长者看到了,就会出来阻止;要是孩子,父母肯定会大声呵斥。这里面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欺负弱者不道德传统的思维约束,二是暗暗惧怕瞎仙子所携带的那种神秘力量。
  我小的时候,对这些也很惧怕,但还有一种怜悯,总觉得这样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残缺感和悲惨感——每次看到,内心出奇的郁闷,有一种被悲凉袭中的感觉。乡人还有话说:“哑巴毒,聋子心灵手巧,瘸子聪明。”这也是他们经验的一种局部总结——邻村有几个哑巴和聋子,打人特别狠,下手就能把一只成年的羊打死,瘸子聪明得让人防不胜防,还特别心灵手巧,会做很多手艺活儿。
  邻村有一个智障者,在家排行老大,没有婚娶,现在差不多六十多岁了,整天嘟嘟囔囔,从这个村跑到那个村,农忙时候,有人找他帮忙,给他饭吃;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即使不给做活,也会给他饭吃——有一段时间,每到吃饭时候,就到我们家来,母亲总是给他一些东西吃;到奶奶家也是,其他人家也会给他吃的——吃完就走,不停地嘟嘟囔囔,谁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村人说,吃百家饭也是一个本事,要是健全的人,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多人给饭吃了——此外,附近村里还有几个身智健全的光棍,相比较而言,他们都承继了父母的财产,并有经营自己生活的能力,生活自然好些。但在村人的眼里,那也是一种残缺——人生是由两个人乃至他们衍生的另一些人组成的,他们没有,自然就被有意无意划归到残缺者的行列。
  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残缺者越来越少,他们都随着时间远去了,像风中的灰尘——但“老天生人,总要给一碗饭吃的”这句话依旧流传,大都表现在对自家未成年孩子命运前途的忧虑上——我相信这是真的,但更愿意再引申一下:在世上,活着的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位置,当然包括尊严、生存条件和思想要求。
  杨献平,作家,现居甘肃酒泉。主要著作有散文集《巴丹吉林的个人生活》、《平民的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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