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排演“样板戏”的岁月

作者:王德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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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革期间,《人民日报》社论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性,在民众的心目中,《人民日报》社论就是党中央的声音,就是党中央的指示精神。所以,“把样板戏推向全国去”的号召一发出,全民开始学唱“样板戏”,上至耄耋老人,下迄几岁的孩童,不论有嗓无嗓,不论五音全不全,大都能照猫画虎地唱出几段“提篮小卖拾煤渣”、“临行唱妈一碗酒”、“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我家的表叔数不清”等等。甚至连《沙家浜》中戏极少的配角沙四龙那四句〔西皮快板〕“四龙自幼识水性,敢在滔天浪里行”,许多人也学唱不误。至于《沙家浜》中胡传魁唱的〔西皮二六〕“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在车间地头更是随处可闻。可以说,“京剧样板戏”全民大普及的程度,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形成了一种罕见的文化现象。你还别说,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大普及,在工农兵群众中还真出现了一批好演员,后被选拔到专业剧团。业内人士都知道,剧团的演员讲究幼工,京剧演员一般十二三岁进戏曲专科学校“坐科”八年,打下扎实的唱、念、做、打(表)基功,演唱风格上还要分“流派”。然而,从工农兵中选拔的演员,仅是凭着一条好嗓而来,没有幼工,更无“流派”可言,进剧团后只好补学身段表演;因其进团时大都在20岁上下,有的已近30岁,重学武功已不现实,只好在身段表演上修修补补,所以上台表演时往往被行家称为“老斗”(斗读dǒu,不会表演的意思)。当然也有出类拔萃的。
  在全民大唱“样板戏”的同时,全国范围内的专业剧团又大办“样板戏学习班”,地方剧种的剧团纷纷组建“移植学演样板戏”的机构,就连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歌舞团也以维吾尔歌剧形式移植了《红灯记》。这样的移植机构全国计有数百个,仅河北即有33个之多。当年,河北省河北梆子剧院移植的河北梆子《龙江颂》因突破唱腔设计禁锢,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成为该院的保留剧目,社会影响很大,至今舞台上还常演出江水英的唱段。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移植的《智取威虎山》,保定地区老调剧团移植的《红灯记》,邯郸地区平调落子剧团移植的《红色娘子军》,唐山市评剧团移植的《智取威虎山》,当年我就看过多次,也都有一定的水平,至今印象很深。加之当时“样板戏”剧本破天荒地在“两报一刊”发表,报刊上的“样板戏”剧照铺天盖地,使“样板戏”成为全国人民关注的生活“热点”。那种“热度”,可谓空前,也可以说是绝后。
  1970年夏天,我被从正在劳动改造的隆尧县唐庄干校抽出来,参与河北省艺术学校的筹建工作。参与筹建的还有牛树新?穴原河北省戏剧学校副校长、延安平剧院研究员、京剧《三打祝家庄》中顾大嫂的首演者,1984年病故?雪和郭旸?穴原河北省戏剧学校语文教师,1984年病故?雪。我们三人奉命去省革委政治部领任务,负责这项工作的杜荣泉同志发给我们每人一本《毛主席论教育革命》,并提出了具体要求,我们即到正在平山县中学搞斗、批、改的省梆子剧院座谈、搞方案。
  至1970年底,办校方案经上上下下反复修改方定;另一条战线的招生工作也结束,很快就开学了。因为新校舍未建成,此后两三年的时间内省艺校借住河北师大数学楼。12月28日新生入学那天,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是十二三岁?穴这个年龄段,依然沿续几十年来戏曲学员的坐科学龄,因为再大了,就练不出武功?雪。入学那天当晚,在河北师大风雨操场开“迎新晚会”,孩子们都会唱,男孩子们唱“临行喝妈一碗酒”、“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早也盼,晚也盼”;女孩子们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八一三,日寇在上海打了仗”,不仅是那么个味儿,而且连行当各自也已选定了。戏曲班的100多名孩子,大都来自农村,入学前就都能唱两口,可见当年“样板戏”在农村的普及程度。这届学生中的邹立功,来自饶阳县,形象颇佳,嗓音洪亮,听他唱京剧“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字正腔圆,很有韵味。只是开学后分班时,把他分到了河北梆子班。毕业后他改行经商了,现任河北省政协中山宾馆总经理。
  文革期间,传统戏?穴俗称“老戏”?雪,一律被斥为“封、资、修”,大加挞伐,演传统戏的演员多数被批斗,谓以前演传统戏为“放毒”?穴1969年冬,我们从唐庄干校到柏乡县搞斗、批、改,有一天在县礼堂演节目,让省戏校教师、著名评剧演员曹芙蓉上台唱一段,曹上台后第一句话就自诬“我过去净放毒了”?雪,所以省艺校京剧、河北梆子班的学员自然而必须地只能学演“样板戏”,而不能奢望其他,甚至谈传统戏而色变。当时我在省艺校办公室工作兼上文化课,文化课的教材也是清一色“样板戏”剧本,而不能讲其他?穴也没有其他?雪。我先后给学生讲了《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剧本。公正地说,在学演“样板戏”的热潮中给学生讲“样板戏”剧本,这对进一步加强学生对剧情和唱词的理解是有帮助的。
  京剧、河北梆子班的老师,大都是老教师,许多人过去又是著名演员,教“样板戏”虽说是个“新活儿”,但他们提前学一步,就算“现趸现卖”,教起学生来也得心应手。在我的办公室兼排戏课堂上,我常常是一边办公,一边听著名京剧演员刘会琦老师给京剧班学生教唱《沙家浜》选段。她按照“样板戏”中洪雪飞?穴饰演阿庆嫂?雪的唱腔,一丝不苟地教练,仅“授计”一场中阿庆嫂的那段〔二黄慢三眼〕“风声紧雨意浓天低云暗”,就教十天半月的,抠得极细,就像现在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每晚的“跟我学”节目一样。京剧班老师教《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完全按照“样板戏”的标准曲谱;河北梆子班老师照省梆子剧院移植的梆子曲谱,不走样地教唱。学生进展都很快,也培养出不少著名演员,而今活跃在舞台上的河北省京剧院一级演员、省政协委员张艳玲,省梆子剧院院长李建锁、一级演员王云菊、一级编剧王新生,都是这一届的毕业生。当年时兴“开门办学”,师生把广阔农村当课堂,在饶阳县五公村,在赵县南解疃,一住就是几个月。在这些地方,白天参加农业劳动,晚上义务演出“样板戏”,群众非常欢迎。有时哪个地方演得与“样板戏”不大一样,老乡们还给提出来。
  教学剧目不敢言传统戏,但学生的基本功训练却是依照“祖宗之法”进行基功、毯功、武功、把子等的训练,不如此,就培养不出幼功扎实的演员。“样板团”的演员也都是这样训练过来的,不然他们也演不好“样板戏”。基功的训练无所谓“样板戏”、“传统戏”,教基功也不会有“破坏样板戏”之嫌,所以老师们在课堂上完全放得开。也正是学生们有了一定的基功,所以才能胜任“样板戏”的演出。
  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其后的两三年内,戏曲院校的教学上,戏曲舞台上,仍是以“样板戏”为主,“传统戏”只是偷偷地开放。当老师们拿出劫后余存的靠旗、马鞭、厚底靴,学生们像见到“出土文物”一样的惊诧。1979年2月5日至22日我到北京参加全国艺术教育会议时,许多省、市、区的戏?穴艺?雪校领导还在私下互相打问传统戏教学在整个教学中所占比例问题。新疆艺校的一位领导对我说:“我们教学中的传统戏占30%,你们河北呢?芽”我说:“还没有什么安排,看上边的要求吧?选”这次会议后,传统戏教学才逐渐开放,戏曲舞台上的传统戏也逐渐上演了,“样板戏”热开始降温。
  学演“样板戏”不许“走样”,
  违者以“反对‘样板戏’”罪名论处
  一出戏的剧本,是剧作者完成的一度创作。至于剧本怎样处理,音乐怎样设计,演员如何表演,舞台怎样装置,那属于二度创作,都是根据剧团的实际情况和演员条件而定,不同剧团和不同的演员在同一个剧本的处理上往往是不一样的,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比如据明代文学家冯梦龙所撰《玉堂春落难逢夫》改编的京剧《玉堂春》,自清代就有演出,梅、程、荀、尚四大流派都擅演,但风格各异。在《起解》一场中,这四派均唱“苏三离了洪洞县”,而“张?穴君秋?雪派”却唱“低头离了洪洞县”。行家、观众不但不认为“张派”“不标准”、“走了样”,反而感到这是不同流派的不同特点。再如同是演“水浒戏”中的林冲,京剧演出戴“倒缨盔”?穴即清伶杨小楼创造的“林冲盔”?雪,而昆曲演出却戴软罗帽。观众一看这不同的盔帽,不用听唱腔就分清了剧种。我们看到的大批传统戏,正是因为遵循了艺术规律,尊重了不同流派的特点,才有了戏曲舞台上的流派纷呈,异彩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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