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那个倒霉的夏天

作者:何 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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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到了夏末,就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这个“荼”字就是这时为许多人认识的(我认识但偏念“茶”好多年)。天津的暑热也到了最难熬的时刻。整个社会在每天一刻不停的革命歌曲和口号声中发烧,一些人发狂,一些人受罪,而发狂者说不定哪天一句说差,立刻就变成牛鬼蛇神受罪。一个女教师为表现自己革命,每天主动带着我们搞早请示晚汇报。也不知她怎么搞的,一天面对伟人像大声喊:下面,进行悼念活动!得,立刻就剃了头抓进牛棚。后来她被解放了,也做下了毛病——说话必须念稿。
  我没做毛病,我母亲病了,我得支撑这个家。半夜里,有人来砸门,把父亲又带走了,还不许我们起床。他们走了,我去门外等着父亲回来。天亮父亲回来,头上布满伤痕……
  运动不断升温,我不再去学校,每天在家里帮着父亲写交待材料。我的字本来写的就不错,现在写得更流利了。大姐彻底病了,大姐夫也从岗位上撵下来。二姐二姐夫三姐三姐夫都变成了“保皇派”,日后先去干校,后“三线”,四姐两口子则被下放到郊区。五姐最惨,被分配到江西大山深处的工厂,这都是后话,不提。
  而16岁的我呢?我在家困守孤城。我丝毫不羡慕胳膊上戴红袖标的,我也没有绿衣服穿,也不攒纪念章。那些时髦的事是属于别人的。我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改善我的生活:一是找书看,而且是找旧书看。这在当时很怪,一方面是破“四旧”,而另一方面是“四旧”大流散。此时同学间相互借看的旧书反倒多了。最难得的是还能看到二三十年代的武侠小说。我看过一本《奇侠张久馆》,是在楼道的灯下看的,直到今天再也没见过这书。二是练肌肉练“块头”。这在当时是一股风。双扛,单扛,举重,哑铃,凡是能练肌肉的都练。我身板随我父亲,从小较胖。经过这一番练,到了秋天,就练得身上有了肌肉,人也强壮多了。
  天无绝人之路。“八一八”(8月18日)第一次检阅红卫兵后,红卫兵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外出“大串联”上。这无疑给被冲击者一丝喘气的机会。随着天气转凉,学校也渐渐的清冷下来,街道上有了许多操外地口音的学生。学习班变成了接待站,父亲不必每天去那里报到。母亲的病也渐渐好了。姐姐姐夫们陆续回来把孩子领走,家里就剩下父母和我。10月份,秋风急急地吹来时,有一天我到学校去,碰见几个同学,他们说人家都走了,咱们也串联去吧。我说让咱们这样的去吗。他们说问谁去,已经没人管了。我有点担心家里不同意。回到家,见几个姐姐都回来了,父亲面前放着些钱,他平静地说厂里勒令我退职了,往后日子就得靠你们姐几个了。姐姐们说放心吧,我们养得了家。母亲说过一天算一天,没什么了不起来。我才说出我想出去串联。母亲立刻抽出10元钱给四姐,说带他去买条绒裤。我就和四姐去商店。颜色很多,红的绿的蓝的,我挑了一条天蓝色的。我喜欢蓝色,天空就是蓝色。转天我和同学就挤上火车走了,去哪?没有计划,去哪都行。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天津,第一次坐火车。看了外面的天地很广,心情就舒畅。我想,这个倒霉的夏天,怎么就让我赶上了。
  但我哪里会想到,这个“炎炎夏日”是不会轻易降温的。随后的日子更不好过,没过几年,我父亲就在没完没了的运动中得病死去,母亲一个人也没法过了,家也就没了,而我则远远漂泊在外……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才觉得从此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工作了,而这个简单的愿望,从那个可怕的夏日开始,已经盼了十几年。后来父亲的成份又恢复为职员,所谓的加入国民党纯属子虚乌有。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今日写这篇文章,不为诉讲个人恩怨,只愿以史为鉴告戒世人,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定局面,切切不要再有历史上的那个“倒霉的夏天”。同心同德,确保如今“以人为本”的和谐社会地久天长。如是,不光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
  
  责任编辑谢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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