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孙犁与戏剧

作者:王德彰

字体: 【


  
  在河间光明戏院看歌剧
  
  1945年冬,孙犁从延安回到冀中家乡,他一面参加土改工作,一面下乡写作。1946年6月3日晚,他到河间光明戏院观看了歌剧《王秀鸾》,次日凌晨便写了《看过〈王秀鸾〉》的观感文章,发在当年的《晋察冀日报》上。
  河间光明戏院坐落在今河间市城内,迄今已有73年的历史。它是1934年由河间城内戈、王、宋、张、韩5户投资,仿照天津共和戏院的样式建成的。戏院建成的当年,首场演出的剧目是京剧《甘露寺》。这个剧院在当年冀中的县城堪称一流。门脸是人造石结构,至今坚实如初。高高匾额上两个斗大方字“光明”,遒劲挺拔,为当年天津著名书法家华世奎的得意之作。至今,落款处的“华世奎”3字,仍依稀可辨。
  抗日战争胜利后,河间成了冀中行署所在地,不仅冀中军区一些重要会议常在这里召开,而且冀中的“火线”、“群众”、“前卫”三大剧社也曾先后到光明戏院演出。这天晚上“火线”剧社在这里演出的歌剧《王秀鸾》,由傅铎(电影《冲破黎明前的黑暗》编剧)编剧,写的是冀中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王秀鸾,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自力更生,坚持劳动,改造了贫困的家庭,教育了好吃懒做的婆婆。由于歌剧演出后影响颇广,王秀鸾成为当时社会中一位崭新的人物形象。
  孙犁当时坐在光明戏院后楼上看戏,他说,虽然有些唱词听不清,但还“得到一个完整的和谐的感受”,“我很兴奋”。看戏时,还有段插曲:他的邻座是一位农民出身的工人,刚从家乡回来,看过村剧团演的《王秀鸾》,便对“火线”的演出大加评论。他说:“真差劲!要知这样,我不来!”孙犁问:“你看不好?”他道:“不好!我们村演得好!”孙犁问:“你们村演的好在哪里?”他道:“那个王秀鸾,一唱一声一掉泪,啪啪的!”话间,孙犁看了一下台上的王秀鸾,表情虽也难过,但毕竟没有真掉眼泪,便感到邻座这位农民出身的工人的看法是对的。他感慨道:“这说明了群众爱好的问题。”即群众爱好真实,真实到演剧和现实生活难解难分,这样的戏看着才过瘾。
  在看戏过程中,孙犁的这位邻座对演出中的浇地、锄地、犁地等表演,时褒时贬,孙犁边倾听边与之交谈。
  孙犁说:“该剧是一幅完整的农民历史画,它和观众的生活息息相通。”“从这次演出,使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接触了很多新鲜事物,引起对平原艺术创作无限广阔的感受和希望。”
  孙犁对戏剧艺术涉猎广泛,不仅京剧、地方戏、歌剧、话剧样样通晓,而且还会唱京剧。20世纪50年代初,由孙犁和诗人李季等组成的文学代表团出国访问时,在国外有时不外出参观,李季就把宾馆的房门一关,召呼同事们说:“请孙犁唱一段京剧!”这时,孙犁自然会唱上几段西皮、二簧。每到这时,孙犁就非常高兴,他说,“在这个代表团里,好像我是唯一能唱京戏的人。……每逢有人让我唱京戏,我就兴奋起来,也随之而激动起来。”
  
  受命写白洋淀抗战京剧剧本
  
  文革中,孙犁同其他许多著名作家、艺术家一样,饱受凌辱,蹲过“牛棚”,受到了非人的磨难和不公平的待遇。不过,孙犁自幼参加革命,又是教师出身,所以“解放”较早一些。只是,那时他进不了“革命群众”的行列,处境依然困难,心情也十分抑郁。
  至60年代末、70年代初,“革命样板戏”风行神州大地,北京、上海两个直辖市排出的“样板戏”一个接一个,而同是直辖市又号称“京剧码头”的天津,除排了一出河北梆子小戏《渡口》(反映在船上一个小姑娘与暗藏的阶级敌人斗争的故事)外,并无大戏,更无“样板戏”。天津市当局自然感到脸上无光,所以决定抓一出以反映白洋淀抗日斗争为剧情的样板戏。天津原来有一个剧本,但上不去,“推倒重来”的任务就落在了既是著名作家,又熟悉白洋淀抗日斗争生活的孙犁身上。孙犁在《戏的梦》一文中,对写剧本的始末作了详细记述。
  1972年春天,孙犁已被“解放”了一些时日,因心情不好,于是他向领导打一报告,要求回故乡“体验生活,准备写作”。被批准后,他一担行囊,回到久别的故乡,寄食在一个堂侄家里。乡亲们庆幸他经过这么大的“运动”安然生还,亲戚间也携篮提壶来问。最初一些日子,他的心里得到不少安慰。孙犁说,他“这次回老家,实际上是像鲁迅说的,有一种动物受了伤,并不嚎叫,挣扎着回到林子里,倒下来,慢慢自己去舔那伤口,求得痊愈和平复”。
  在老家,他的侄子养着两只山羊,需要青草,当年烧柴也缺。于是孙犁每天就背上一个柳条大筐,在道旁砍些青草,或是捡些柴棒。滹沱河是冀中的“母亲河”,东西横贯安平县境内,离东辽城村很近,孙犁自幼就对“母亲河”充满感情。这次他回乡后,有时就到滹沱河的大堤上去望望,有时还到附近村庄的亲戚家走走。
  一天中午,孙犁从野外回来,侄子告诉他,镇上传来天津电话,要他赶紧回去。电话听不清,说是为了什么剧本的事。侄子很紧张,不知大伯出了什么事。孙犁一听是剧本的事,心里就安定下来,对侄子说:“安心吃饭吧,不会有什么变故。剧本,我又没发表过剧本,不会再受批判的。”“打个电话去问问吗?”侄子问。孙犁说:“不必了。”
  隔了一天,孙犁正送亲戚出来,街上开来一辆吉普车,车上跳下一个人,是孙犁所在单位的组长。组长说接他回天津,参加创作一个京剧剧本。说是各地都有“样板戏”了,天津领导也很着急。市京剧团原有一个写抗日时期白洋淀的剧本,上不去。因孙犁写过白洋淀,有人就推荐了他。
  孙犁没注意去听这些,他想,“剧本上不去找我,我能叫它上去?我能叫它成了样板戏?”但这是命令,按当时的政治形势,它带有半强制的性质。于是,第二天孙犁就随来人回天津了。
  回到机关,当天政工组就通知孙犁,“下午市里有首长要来,你不要出门。”这一通知,不到半天,向他传达3次。孙犁只好在办公室呆呆坐着,但首长没有来。
  过了两天,市里的女文教书记在市委机关找孙犁谈话。孙犁在延安时,曾与这位女书记做过邻居,彼此都很熟悉,那时这位女书记尚无官职。但这次见面谈话时,二人地位如此悬珠,孙犁“既不便放肆,也不便巴结”,只是听指示。谈话很简单,希望孙犁帮忙搞搞这个剧本。孙犁闻之说道:“我没有写过剧本。”女书记遂问:“那些样板戏,你都看了吗?”孙犁只好支吾以对,不置可否。
  一天晚上,孙犁奉命去看那个原有的剧本的彩排。孙犁对京剧是很熟悉的,也是非常内行的,观剧定能说出一二三。可是那晚的演出,刺激了他,整个演出给他的印象是:“两个多小时,在舞台上,我既没有能见到白洋淀当年抗日的情景,也没有听到我所熟悉的京戏。”
  孙犁在《戏的梦》一文中感慨道:
  这是“京剧革命”的产物。它追求的,好像不是真实地再现历史,也不是忠实地继承京剧的传统,包括唱腔和音乐。它所追求的,是要和样板戏“形似”,即模仿“样板”。它的表现特点为:追求电影场面,采取电影手法,追求大的、五光十色的、大轰小闹、大哭大叫的群众场面。它变单纯的音乐为交响乐队,瓦釜雷鸣。它的唱腔,高亢而凄厉,冗长而无味,缺乏真正的感情。演员完全变成了政治口号的传声筒,因此,主角完全是被动的,矫揉造作的,非常吃力,也非常痛苦的。繁重的唱段,连续的武打,使主角声嘶力竭,假如不是青年,她会不终曲而当场晕倒。
  戏剧演完,我记不住整个故事的情节,因为它的情节非常支离;也唤不起我有关抗日战争的回忆,因为它所写的抗日战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甚至可以说是不着边际。整个戏锣鼓喧天,枪炮齐鸣,人出人进,乱乱轰轰。不知其何以开始,也不知其何以告终。
  

[1] [3]

部编版语文 免费提供大量在线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