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回忆审讯“胡风分子”罗洛

作者:王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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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中胡风希望这几个人,能够帮他做一些工作,这个工作一共包括4个方面,一是帮他查找何其芳等人批评自己文章时所引用的论点;二是希望从何其芳等人当时的原文中将每一个论点分条写出来;三是提供马克思、列宁、斯大林、高尔基、鲁迅、毛泽东以及苏联现代的文艺理论的一些参考材料,以及一些论点的出处、页码等;四是何其芳、林默涵等人在1953年所发表的批评胡风文章所引用理论的出处。
  这同样是在为那封30万言书做准备的信。有关机关认为,这封信胡风将一些具体的工作和任务都布置得如此的详细,罗洛被认为是“胡风分子”,那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罗洛的罪名除了与胡风的通信之外,还有就是与其他的“胡风分子”之间的来往,证据确凿的就是他们之间的那些信件。
  据查,在这些来信中,罗洛与“胡风集团骨干分子”阿垅之间交往的信件最多。后来被认为有“问题”的,其中有一封信是阿垅由天津寄给罗洛的信。信中说:
  你,如果能够到雪苇那里,极好。这个人,虽然我接触得不多,在延安曾经接近过,是一个强有力的、严肃的人物,到他那里,工作和别的,都有更大的益处的。看样子,飞兄,元化,调到那里,大概是要做一些事情,而且还是决心和魄力的表现的。
  这是一封普通的私人之间有关工作调动的信件,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这封信里,阿垅从朋友的角度出发,同意罗洛到刘雪苇担任领导的新文艺出版社去工作,并同时举出其他几位想到这家出版社工作的人员的情况。这里的“飞兄、元化”就是指的罗飞和王元化。
  公安局在查获了这封信之后,我的同事王良同志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敌情”来,就将其放在了一边。
  谁知这封信后来却被送到了公安部,经有关机关拿去一分析,问题可就严重了。
  就是这样的一封信,有关机关认为“阿垅在这封信里竭力赞美刘雪苇,说明他和刘雪苇早在延安的时候就有了关系。阿垅认为罗洛、罗飞、王元化等能调到刘雪苇所主持的上海新文艺出版社去工作,是大有可为的。事实果真是这样,胡风集团霸占了这个出版社后,就以此为据点进行了许多反革命的活动”。
  经有关机关这么一分析,一封极平常的信件,一下子就变得严重起来。
  谁知事情凑巧,就在查获上一封信不久,又搜查出了阿垅于1951年8月16日由天津寄给罗洛的一封信。这封信中说:
  现在是得帮助雪苇,把上海打一个基础,埋头工作,在群众中做好工作,这样开始;所以,不能轻易地,似乎有了发表机会,就随感地写,在阵地未强固前就放起枪来。特别不能使雪苇因之受到不能工作之苦,这个结果是不好的。
  虽然上一封信存在着不同的看法,但这封信却无人有异议了。我和王良等人也不便再说话。
  有关机关认为,这封信正好说明了他们对前一封信分析的正确性,说明罗洛的确是钻进这家出版社来的“胡风分子”。理由就是“胡风集团骨干分子”阿垅在这封信里教他要先占稳脚跟,支持刘雪苇这个“胡风分子”的工作,不要轻易“放枪”,这些都是胡风集团的暗号。
  事情到此还未完,对于罗洛是否可定为“胡风分子”,有关机关认为还有信件可以证明。这封信同样是阿垅从天津寄出的,阿垅在信中谈了前一封中所谈到的同一个问题:
  所以,要帮助雪苇。主要是:准备条件,多一些条件,再多一些条件!……是这样才能真正帮助雪苇,是这样才有利益于新时代底胚芽。
  尽管负责审讯罗洛的我的战友王良,无法从搜获的罗洛的大量信件中发现“敌情”,但这种“敌情”还是被有关的机关给发现了,同时一封一封地加以说明,我们公安机关的几个办案人员被认为是“思想跟不上形势”。
  阿垅给罗洛的这几封信,后来被《人民日报》的编者提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高度:
  由阿垅这些信里可以看出,胡风分子很懂得一些反革命的地下工作的策略的。他说:不要“在阵地未强固前就放起枪来”。而“主要是准备条件,多一些条件,再多一此些条件!”要“埋头工作,在群众中做好工作”,把“群众基础弄好”,然后“就找大的对象”即对准备革命的要害加以攻击。……反革命分子不是那样笨拙的,他们的这些策略,是很狡猾很毒辣的。一切革命党人决不能轻视他们,决不能麻痹大意,必须大大提高人民的政治警惕性,才能对付和肃清他们。
  事情已被说到如此的高度也就够了吧,可是令我们这些具体办案人员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分析还没有完。
  还能将那些信件分析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呢?
  更离奇更深刻的内容还在后头。
  此时对于罗洛案情的分析,已经完全跳出了王良和我开始时的认识水平,我们只能恨自己是拿着枪杆子从炮火中过来的人,阶级觉悟和分析水平都不如那些握笔的“秀才”。
  在阿垅写给罗洛的信中,有两封末尾没有注明年代的,一封是5月23日,另一封是7月31日,同样都是从天津邮出。
  在第一封中有这样的一句话:
  好的,让人们疯狂,从疯狂里灭亡。
  在第二封信里阿垅写道:
  
  这也好,坟是愈挖愈深的,台是愈搭愈高的;那么,如果一面是深坟而另一面是高台,跌下来时就呜呼完蛋了。
  阿垅写这两封信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背景,针对的是个人还是一个组织,还是一些当时与之有着不同观点的文艺界领导,当时并未审出一个明确的结果来。随着阿垅的去世,这些都已不得而知。我作为“胡风专案”一名办案人员,认为这可能是阿垅等人对当时文艺界个别领导人的做法有看法,因此在这些私人交往的信件中,用了一些比较刻薄的语言。只要当时文艺界的领导人胸怀坦白,通过相互之间的交流与谈话,都是可以得到解决的事情。
  可是,正是这样的几封信,几句话,不但给阿垅同时也给罗洛引来了不必要的灾难。这两封信中如此简短的两句话,使得两个通信的年轻人一下子便成了敌人。
  在分析时,这几句话被说成是“胡风集团疯狂仇恨人民民主专政和新社会的一切,梦想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政权灭亡”。
  《人民日报》编者认为:
  如同我们经常在估计国际国内阶级斗争力量对比的形势一样,敌人也在经常估计这种形势。但我们的敌人是落后的腐朽的反动派,他们是注定要灭亡的,他们不懂得客观世界的规律,他们用来想事的方法是主观主义和形而上学的方法,因此他们的估计总是错误的。他们的阶级本能引导他们老是在想:他们自己怎样了不起,而革命势力总不是行的。他们总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低估了我们的力量。我们亲眼看到了许多的反革命:清朝政府,北洋军阀,日本军国主义,莫索里尼,希特勒,蒋介石,一个一个地倒下去了,他们犯了并且不可能不犯思想和行动的错误。……难道这不好笑吗?照胡风分子说来,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革命力量是要“呜呼完蛋”的,这种力量不过是“枯黄的叶子”和“腐朽的尸体”。而胡风分子所代表的反革命力量呢?虽然“有些脆弱的芽子会被压死的”,但是大批的芽子却“正冲开”甚么东西而要“茁壮地生长起来”。如果说,法国资产阶级的国民议会里至今还有保皇党的代表人物的话,那末,在地球上全部剥削阶级彻底灭亡之后多少年内,很可能还会有蒋介石王朝的代表人物在各地活动着。这些人中的最死硬分子是永远不会承认他们的失败的。这是因为他们不但需要欺骗别人,也需要欺骗他们自己,不然他们就不能过日子。
  在这里,罗洛成了一名“蒋介石王朝的死硬分子”。
  
  三
  
  根据中共中央和公安部的有关指示,为了弄清罗洛这个“胡风分子”的“反革命”历史背景,我奉命前往成都,对罗洛在解放前的情况进行调查,并提审了与此相关的人员。
  当我赶到成都时,才发现因为罗洛的问题,在四川被牵连的人已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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