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回忆审讯“胡风分子”罗洛

作者:王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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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由“胡风分子”刘雪苇担任社长的上海新文艺出版社,被公安部认为是胡风“反革命集团”的一个重要据点,在1955年的五六月份,我们先后在这个“据点”里拘捕了张中晓、何满子、王元化等7名“胡风分子”,罗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捕的。
  此时罗洛只有26岁,是一个长得很英俊的青年,清秀的面容带着十足的书生气,他与女友杨友梅正处在热恋之中。
  杨友梅与罗洛的相恋,主要是通过“诗为媒”的。
  年轻的罗洛很有才气,不但精通英、法、德、俄4种语言,同时还在全国的一些报刊发表了大量的诗歌,这使同样热爱诗歌的杨友梅十分倾慕,他们在相互的交往中产生了爱情。
  罗洛的突然被捕,犹如晴天响起的一声霹雳。
  开始,杨友梅被眼前的事情惊呆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深爱着的人竟然是一个“胡风分子”,是一个“反革命”!她无法面对眼前的事实。当时的年轻女子,在新社会的阳光下,谁不要求进步,谁不希望自己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和家庭——这是千百年来中国受压迫、受剥削妇女的一个共同心声。
  如果与罗洛继续恋爱,杨友梅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些好心的人们都来相劝,希望她能与罗洛划清界限,并另外给她介绍对象。
  年轻的姑娘杨友梅被无情地推到了生活的十字路口。
  杨友梅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她简直不相信罗洛这样的人会是“反革命”!
  早在解放前,罗洛就是一个进步的青年学生,在成都读书的时候,是当地学生会的负责人,发起成立进步的读书会,积极组织学生反对国民党统治,参加过反饥饿、反内战的斗争。建国后,当年读书会的同学,很多都成了共产党的各级领导干部,罗洛也同时写了大量歌颂新中国、新时代的好诗,这样的人能是一个“反革命”吗?
  杨友梅对此不可理解。
  可是,“反革命分子”在脸上又没有刻字,谁又能够分得清呢?罗洛的案子却是“上面”定了的,“上面”能出错吗?
  到底应该相信淮?
  杨友梅最后终于作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抉择,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对于罗洛的了解,相信自己深爱着的人不是“反革命”。
  在全国上下清查“胡风分子”的狂热运动中,作为一个未婚的女子作出如此的抉择,那是需要胆量的,而且不是一般的胆量。因为这样的抉择不仅是今后家庭的牵连,更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政治的牵连。
  杨友梅在罗洛被捕后不久,在人们的劝告声中,她大胆坦言了自己与罗洛的爱情。
  她爱罗洛,希望在困难的时候能为监狱里的心上人送去一份精神的安慰。
  杨友梅的举动让人们感到震惊,说她“怎么能同‘老虎’在一起呢”?
  可是,倔强的杨友梅不相信罗洛是“吃人的老虎”,她顶着各种压力,等待着罗洛回来。
  我曾为罗洛的案子,前往成都调查和审讯过相关人员,对于这一点,我在本文的后面将专门讲到。
  罗洛的案子一直拖到1956年底,专案组才作了最后的结论,以“证据不足”将其释放出狱——这在与胡风一案有牵连的人员中,解决得算是最快的了。
  杨友梅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她满怀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迎接自己的恋人归来。
  1958年5月,杨友梅与罗洛结婚了。
  可是,生活却是如此折磨着这一对相亲相爱的伴侣。就在他们结婚不久,上海开展了支援边疆的活动。
  说是“支援边疆”,实际上是将一些被认为有问题的人员用一个好听的名词“输送”出上海,因为上面有指示,要将社会主义的大上海搞得如同玻璃一样的没有一点“灰尘”。由于罗洛的原因,这一对夫妻被送往遥远的青海。
  杨友梅没有后悔,她跟着罗洛来到了高原,在雪山冰峰的寒冷中度过了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岁月……
  
  二
  
  罗洛被定为“胡风分子”,一个原因是他与张中晓等“胡风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都是由胡风介绍给刘雪苇,然后通过刘雪苇调到胡风集团的“据点”——新文艺出版社担任编辑的,这就说明他与胡风集团之间存在着某种组织关系。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所有被定为“胡风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的人员的主要原因,就是罗洛与胡风及其集团的成员之间有通信来往。
  据公安机关查获的大量信件中,除了罗洛与杨友梅的情书之外,还有极少的几封胡风给新文艺出版社几个“胡风分子”,其中也包括给罗洛的通信。
  
  1953年10月12日,胡风由北京寄有一封信给罗洛和张中晓:
  我想,怕事,为自己,……这就弄到屈服和牺牲别人,但为了向上爬,似乎还不至于。所以,似应从积极的意义上去争取,必要的斗争非做不可,但也是为了争取。尽可能接近,说服,必要时拆穿,但也是为了争取。争取做一些工作,出主意,提意见,耐心地去“帮助”他,也是为了争取。从现在的情况看,当然不能信任,但也不能完全不信任。
  这封信是罗洛构成“胡风分子”的一个重要“条件”。
  有关部门认为,首先,这封信是写给罗洛和张中晓的,也就是说,在胡风的眼里,罗洛与张中晓都是同样可以值得信任的。而张中晓,对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说过一些不太好听的话的,是一个被“钦定”的“胡风集团骨干分子”。既然张中晓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么与之共同收到此信的罗洛,自然与他们是有着某种思想或组织上的联系的。
  在研究此信时,我们与有关的宣传机关也存在着一些分歧,认为这不能作为罗洛就是“胡风分子 ”的证据,只能说明他与胡风之间存在着某种私人之间的交往,以及部分思想上的认同,可以通过人民内部帮助教育的方法得以解决,不能通通都划到了敌人方面去。
  有关宣传机关则认为,“这封信里所说的‘怕事,为自己……’等等,就是说的胡风分子之一的王元化,王元化在检讨了他的错误思想以后,胡风指挥另两个胡风集团分子罗洛、张中晓包围他,‘争取’他继续为胡风集团服务。‘他’即指王元化。这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必要时拆穿’这一句。这个王元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政治尾巴给抓在胡风们手里,所以他们企图用以恐赫他,使他不敢脱离胡风集团。同时,胡风也很怕王元化脱离,于他们不利,故想各种办法争取他。”
  公安机关只是奉命办案,注重的是事实。罗洛这样一批被内定为“胡风分子”的人,原是属于宣传机关管理的,在“胡风专案”办公室里,也有宣传机关的人员参加,他们的分析当然在办案中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更何况这样的“分析”还可以通过宣传机关掌握的报纸给以公布呢!
  胡风的这封信,自然使罗洛难脱“罪责”。
  如果说这封信通过有关机关的分析,“奠定”了罗洛成为“胡风分子”的基础的话,那么胡风在开始着手写那封30万言书之前,于1954年3月26日由北京寄给罗洛和张中晓的信,也就使这个“基础”更加牢固了。
  胡风在这封信里告诉罗洛和张中晓,他正在“弄材料”,准备向中共中央写一个“报告”,反映建国以来文艺战线上存在的一些问题,并期望能够得到中央的重视和及时的解决。
  有关机关认为,这封信是胡风向他的同党互通信息,并告诉罗洛等人,“他正在看一些批评他的反动‘理论’的文章。胡风在这信中咒骂批评过他的人”。
  同样是这封信里,胡风让罗洛和张中晓帮助他收集一些材料,就是新文艺出版社近年来出了一些什么书,哪些是好的,哪些是有问题的,并要求他们给开列一张简单的表给以说明。
  这当然是在为胡风的30言书准备和提供写作素材的。
  虽然后来经我们公安机关查实,罗洛当时根本就没有为此提供什么材料,但有关机关在分析时仍认为,这是“胡风动员他的反动集团的力量,准备向中国共产党进行疯狂的进攻”。
  这还不算,1954年4月5日胡风再次从北京邮有一封信给上海的罗洛、张中晓和耿庸,又一次的牵连到了罗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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