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鲁生爱莫能助地看着他。 安在天一直看着那栋红楼,直到脖子转不动了,才回过身来。忽然间,他一下子愣住了——车的前方,一个少妇正蹲在马路边上给小男孩系鞋带。 小钱按了一下喇叭。 少妇站了起来,把小男孩护在身后。车子从他们身边开了过去。 透过车后窗玻璃,少妇拉着孩子的手过马路,越来越远了,安在天始终没有回头…… 机要处办公室,丁姨正在暗自垂泪。铁院长骂骂咧咧地进来:“干什么?” 丁姨:“看见了还问?” 铁院长:“哪儿凉快去哪儿呆着,捣什么乱!安副处长是去执行任务,他是‘招人小组’的副组长。” 丁姨:“罗三耳已经死了,你就不怕安儿也被特务盯上?” 铁院长:“革命,就得有流血牺牲。你都是长征过来的老同志了,还要我给你补课!” 丁姨:“安儿的父母已经为革命流血牺牲了,他那么小就去了苏联,经历过二战,蹲过德国人的集中营,他身边的同学,死的死,残的残。我们要对得起死去的同志,他们没有看到解放的这一天,可我们得让他们的后代不光看到新中国的诞生,还能与共和国一起长大,好好地长大,好好地活下去!” 铁院长也难过了,他说:“这由不得你!” 丁姨一下子捂住了脸。 车子行驶在乡间路上,窗外,是江南水乡特有的风光。车内,金鲁生看着后视镜,不断过去的乡人、牲畜。没有汽车。 金鲁生对安在天说:“没事,我一直在看着!绝对没有尾巴。就是有尾巴,也被小钱甩掉了。” 安在天还在吃松糕,他说:“我小时候就爱吃松糕,吃了自己那块,还吃我爸的,所以老挨我妈说……” 不知是金鲁生这个判断,还是车窗外如诗如画的风景,抑或松糕意味深长的香味,当车驶出上海城区,安在天的情绪马上好了起来。 青镇是一个古老的小镇。 正是中午,码头上人不多,有四、五只小木船泊在水面上,有人在用临时搭的土灶烧饭。小钱去售票口买票,却发现里面没人了。一个四十来岁的船夫从船上跳上岸来,尾随着他。 船夫问:“是去乌镇吧,我送你们去。” 小钱没理他。 船夫又说:“轮船刚走,下一班要三个钟头后才来,我送你们去,半个钟头就到了。” 安在天问:“你是什么船?” 船夫一指自己的小木船:“没问题的,保管你上船好好的,下船也好好的。” “多少钱?” 船夫伸出四个手指头。 小钱:“才半个小时的路,就要这么多?” 船夫又改成三个手指头。 小钱:“不行,两万块吧。” 船夫:“你们三个人,坐轮船还要三万块呢,我专门送你们一趟才两万块,没道理的。” 小钱:“你这破船哪能跟轮船比?” 船夫还想申辩,金鲁生也过来了,干脆地说:“我们只有两个人,你少要五千,我给你两万伍,行不行?” 船夫开心了,说:“行。” 小钱:“那我……” 金鲁生:“你跟着我们去了,车怎么办?” “那我在码头上等你们,你不是说今天就能返回吗?” 金鲁生:“我们在乌镇,事不多,但也不会少。车停在青镇码头,目标太大了。你先回,到时我们再联系。” 小钱对船夫:“你好好把他们送到,我认得你的。” 船夫应着,前面带路往船上走,一路上都在喊着:“谁去乌镇,五千块,马上开船了!” 从河上远远地看过去,乌镇码头明显比青镇码头简易许多,也荒凉许多,只是一个用木头架起的小台子而已,加上三、两只停泊的破渔船,网子堆成一团,了无人影,像走进了一个被世界几乎遗忘的地方。 安在天和金鲁生下船,站在小台子上,举目望去,显得格外孤单。 安在天:“这就是乌镇吗?怎么看不见村子?” 船夫一边数着钱一边回答:“不会有错的,你顺着石板路往里走,就会看见村子的。乌镇沿河而扎,比上海城还要古老……” 安在天和金鲁生上岸后发现除了密麻麻、绿幽幽的桑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好顺石板路往里走。石板路泛着青光,一直沿桑林延伸下去。拐过一个弯,前方有一个像舞台一样搭起的井台,有妇女在打水洗衣服。 安在天用上海话问:“大姐,这是乌镇吗?” 妇女抬头,看是外面来人,热情地说:“你们找谁?” 安在天:“你们村里是不是有个人,他耳朵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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