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时心里慌乱,我没带睡衣。我喊谷平把他的衬衣借给我穿一下,他把衣服递给了我。递给我衣服的时候,他回避地扭过头。我有些想笑,四五十岁的人了,老夫老妻的,他竟然在我面前还害羞。
我刚出浴室,谷平就拿起外套说:“今天太晚了,你休息吧。明天你回北京。”
“你去哪里?”我问。
“我去找住的地方。”
“别去找了。”我说着走到床边,整理他堆放在床上的书。我的意思很明白,把书拿下来,床足够我们俩睡的。
“别动那些书。”他说,“我放的位置我知道,动了我不好找。”
他在刁难我,故意气我。这个孩子一样的男人,总是让我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书堆成这样,怎么睡呀?”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问他。
“你一个人睡足够了。你要嫌乱,我去给你登记别的房间。”
“你睡哪里?”我问。
“我出去睡。到别的地方登记个房间。”
他不仅不再跟我睡一个房间,连一家招待所都不愿意呆,他要去别的招待所或者宾馆去住。我还是他妻子,至少法院还没有判离。他有什么权利这么冷落我?我又不是杀手,他有必要躲那么远吗?
“你哪也别去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既然他耍小孩子脾气,我为什么不能耍?我说,“我对这地方不熟,一个人睡心里不踏实。”
“那我去给你登记一个星级宾馆,星级宾馆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
“谷平,你有必要这么躲我吗?不就是我那天去你单位闹让你难堪吗?我已经道过歉,我还愿意再道歉。可是你呢?你跟我玩失踪,害得我找遍了北京的大小宾馆。你辞职都不跟我商量一声。你还向法院起诉我。所有这一切我都不跟你计较,你还想怎么样?”
“你觉得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俩还有必要同处一室吗?”他认真地看着我问。
“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如果你不跟我含糊其辞,如果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肯耐心深入地问问小杨,我会去你单位闹吗?还有你的朋友老于,又是再婚,又是庆祝新婚妻子怀孕,他考虑没考虑会给别人投下阴影?还有欧阳斌和他的情人,你那么热心地帮他情人找工作。你看看电视,再看看那些书报杂志,每天报道的被双开的干部,那些婚变的文章。这一系列的影响,作用在我身上,你能说全是我的错吗?”
“我没有说全是你的错,我只想解决问题。”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解决问题。我为那天去你单位闹的事情,正式向你道歉。”
“你不用这样,没有意义。”
“你想怎么样?”
“高玉美,我们俩别再吵了好不好?再闹下去,连那点夫妻恩情都会闹没。让我们好合好散吧。以后我们还可以当亲人,当朋友。”
“你是说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怪我含糊其辞,不愿意正面回答你的问题。你没有反思过,你问的问题有没有意义。如果这桩婚姻还有挽回的价值,我会辞职吗?我在那里工作了将近二十年,它是我的第二个家,那里留有我的青春,心血,汗水,激情和梦想!我也没必要向法院起诉你。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也要奔知天命之年了。我会拿自己的事业和婚姻开玩笑吗?”
“你是说,我们俩非离不可?”
“对。”
“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哪怕我愿意道歉,愿意赔罪,愿意改变,变成你喜欢的那类单纯的女人?”
“你不用改变,谁都不用改变。应该改变的是我们俩的关系。我们俩一开始就错了,我们俩可以成为好朋友,好姐弟,就是不能成为好夫妻,因为我们性格不合。我们俩都是领导,都太强势,用老百姓的话说
一个糟里牵不住两头叫驴。
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今天的回答够正面吗?”
“我说了,我愿意改变,变得弱势。”
“你没有必要削脚适屐。”
“别说削脚,砍掉它我都愿意。”
“你这是在赌气。”
“我没有赌气。”
“你就是赌一口气。你不能接受离婚,不是因为爱,是因为你的性格,你受不了。”
“我受不了什么?”
“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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