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装病 

　　老领导一生在政坛纵横驰骋，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但潮涨潮落，他都是任凭风云起，稳坐钓鱼台，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沮丧。 

　　他想起，谈惠山在事发后，脑溢血住进医院，秦建中则用一粒子弹彻底了结了自己，他该怎么办？ 

　　死是最好的解脱方法。人死后，一了百了，没人会去与一个死人较劲，即使档案有关于他的记载，也不会曝光。 

　　但是，他身体硬朗，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不会有问题。他不想死，再怎么难，他也不会选择秦建中的方式结束生命。他属于那种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认输的硬汉子，尽管包瑞明已掌握了丁吾法档案，尽管文晖已背叛了他，但他绝不会这样轻易认输。要认定他是腐败分子，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病了，住进了医院的高干病房。 

　　樊玫捷赶到医院，见他浑浑噩噩躺在床上，连她是谁也认不清楚。医生说，他患的是老年痴呆症，患者已丧失正常思维和生活能力，身边必须时常有人照顾。 

　　樊玫捷站在病床前，感到一阵阵心的刺痛。她很感愧疚，她觉得他的病是受到强刺激才引发的，尽管她已经清醒意识到他与丁吾法有极不正常的关系，但在感情上，她对他仍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爱。从第一次进他家门开始，他就对她照顾有加，从没把她当作外人，令她时刻感受到一种亲情。现在崇拜虽然消失，但亲情依然存在。她想不通，像他这样经验丰富、久经考验的政治家，为什么会上了丁吾法的贼船，而且陷得那么深。 

　　在电话里把他的情况告诉胡欣红之后，她决定每天在医院守床。 

　　包瑞明得知后，与方组长商量，决定一起到医院探视。他是他们的老领导，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他们都得探视。老领导躺在病床上，他们说东，他说西，根本无法交流。他们心里都清楚，老领导的病是胡欣红敲山震虎的方案引发的，但他们都心存疑虑，他是不是真病？因为在这之前，他精神矍铄，思维敏捷，毫无老年痴呆的症状。 

　　他们已经把他的情况上报，上面指令，因老领导身份特殊，又功勋卓著，在掌握证据之前，不能轻易动他。 

　　在来医院的途中，包瑞明与方组长商量，如果他真病了，或者真的失去了正常思维能力，他们将不再在他身上花费过多精力。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即使查清了他的问题，上面也不会同意对他进行处理。 

　　胡欣红、楚峰和文晖在向包瑞明汇报老领导的病情时，几乎一致认为，老狐狸是在装病，借此躲避对他的审查。特别是文晖，更不相信他真患了老年痴呆。他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包瑞明后，包瑞明没有表态，仅微笑着点了点头。 

　　樊玫捷把方组长和包瑞明送出病房，到了医院门口，接他们的车开了过来。包瑞明让方组长先走，他还得借此机会与樊玫捷聊聊。 

　　“包组长，他真会是腐败分子？”樊玫捷讲述了自己与长辈认识交往的经过后，惴惴不安地问。 

　　“在获得证据之前，还不能这样说。”包瑞明亲切温和地说。 

　　“他一直是我崇拜的对象，他的一生也很光彩，怎么可能在晚年———”樊玫捷忧郁道。 

　　“现在我们还无法认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包瑞明说，“我们所处的是个非常特殊的时代，我们过去所追求的理想已经发生了变化，过去支撑着我们无怨无悔去努力奋斗的价值观也发生了动摇。如今的社会生活既多姿多彩，又异常复杂。丁吾法又是这个历史阶段的一个怪胎，他是无孔不入，认定官商结合是迅速攫取财富的最佳捷径，把大量精力财力花在拉拢腐蚀各级官员上。他认为只要是人，就必定有弱点，只要找准了弱点，就没有攻不破的堡垒。在与丁吾法的这场斗争中，我们已经遇到了不少令人痛心的例子，有好几位曾经很优秀也为国家社会做过贡献的官员被他拉下了水，一失足成千古恨，最终被绳之以法。每当想起他们，我就感到一阵阵心悸。你长辈的情况也许更复杂，我相信终究会弄清楚的。” 

　　“他都这样了，还要查他吗？” 

　　包瑞明没直接回答，微微笑了笑，说：“情况很复杂，你还很年轻，经历多了，你就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樊玫捷更感糊涂。 

　　“我已经跟你学校领导打了招呼，你暂时不用回校，可以留在北京陪你长辈。”包瑞明说，“一来照顾好他，二来也许会有些发现。这次文晖弄回来的档案，欣红他们越研究越感到蹊跷。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个高手，他制造这样一份档案，必定有某种意图。” 

　　“什么意图？”樊玫捷急切地问。 

　　“到底是什么，大家都在想，还想不出个所以然。”包瑞明说，“欣红让我转告你，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坚持留在你长辈身边，有什么异常，你可随时与她联系———不过，千万要小心，不能让你长辈察觉。大家都相信你。” 

　　送走包瑞明后，樊玫捷回到病房，长辈仍然躺在病床上昏睡。 

　　她并没有发现，当她送方组长和包瑞明出病房时，长辈眼中闪出灼亮的光芒盯着他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