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匈奴 第八章(4)
山下一天来一道指示催促,山上,杨作新却优柔寡断,不知如何是好。细心的黑白氏,看出他有什么心思,问他,他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不能说出。杨作新这种性格,决定了他将来成不了大事,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没法子,百无一用是书生,杨作新的心肠总是硬不起来。
不久后,发生了一件事情,将杨作新从进退两难的境况下解脱了出来。
一天,丹州城里“秦晋钱庄”的掌柜来到山下,要见黑旅长。黑大头虎踞后九天这些年,常常到山下大赌,这丹州城的钱庄,就是赌场之一。丹州城位于黄河边上,隔一条黄河壶口瀑布,与山西相望,常有山西境内下来的大赌头慕黑大头大名,过黄河一聚。后九天他们不敢来,黑大头也不愿他们来,于是,往往就在这丹州城的秦晋钱庄设局。
这次那掌柜的来,见过礼后,眉飞色舞,说山西境内过来了一个晋商,口口声声,要与黑大头见个高低。
“他拿什么做注?”黑大头听了,问道。
“二十杆汉阳造,枪身锃蓝锃蓝的,被黄油封着,还没使过哩!”大掌柜陕北话夹杂着山西话,殷勤地说。
一听说是枪,黑大头的眼睛亮了,他决心去取这些买卖。于是又问:“他下了这么大的稍子,我该下些什么呢?我带两驮子光洋去,怎样?”
那掌柜的笑着说:“枪只对你们这些闹枪的人有用,光洋却是通宝,自然你的稍子亮出来赢人了!”
黑大头听了,哈哈大笑。
黑大头旁边站着个杨作新。他见这掌柜的眼睛骨碌碌乱转,仿佛背后有眼,说起话来,只顾顺着杆儿往上爬,断定不是个良善之辈,于是喊道:“大哥不可轻率下山,那客商是哪里来的,同行几人,是不是另有图谋,我们尚不清楚,就这样贸然下山,难道不怕遭人暗算!”
掌柜的见杨作新这样说,脸上颜色有些变了,他避开杨作新的锋芒,直接对黑大头说:“黑旅长,弟兄我担保,那客商只一个人,就在我店里下榻,一个糟老头子,一走三咳嗽,怕他个鸟!我观察了他三天了,确实是他一人,从山西过来,只身进入陕北的。”
杨作新又问:“那一个糟老头子,哪里弄的二十杆钢枪,一定是有些来头的!”
掌柜的庄严答道:“这个,我最初也有些疑问,后来细细套问,才知道他有个弟弟,在阎锡山的手下作过军需官的角色,这二十支钢枪,是他私吞的,山西境内不敢露脸儿,所以跨黄河奔陕西来了!”
杨作新还要盘查,黑大头说:“贤弟就免了吧!如果是别的什么,去或不去,也就罢了,只是这二十杆汉阳造,大哥我却有些舍不得。若有这二十支枪武装,后九天就会另有一番气象了!”
黑大头说完,不容杨作新分辩,遂吩咐部下,准备轿子、银两下山。
杨作新暗暗叫苦。瞅个没人的机会,一把把那秦晋钱庄的掌柜拽到一个旮旯问道,他到底是哪一路子的,受谁遣使来赚黑大头。那掌柜的听了,只是嬉皮笑脸,打着哈哈。杨作新用枪指着他,正色道:“黑大哥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不要了你的小命,掏出你的肝花喂狗才怪了!”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第二天,太阳刚冒红,后九天寨子下来一杆人马。打头走着的是两个伙计模样的人,这是张三李四。后面是一顶轿子。轿子搭着帘子,不时,有个身穿长袍,头戴礼帽,眼睛上架一副墨镜的人,挑开帘子,探头望一望外边,与外边走着的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拉几句话。那轿子里坐着的,正是黑大头;那账房先生模样的,却是杨作新。杨作新知道这一次是龙潭虎穴,所以执意要来,黑大头就依了他。
大轿后边,是两匹大走骡,驮子里驮着的,正是黑大头所说的“稍子”。
一行人下了后九天,顺着黄河,一路走来,直奔丹州城。不明底细的人看了,只当是那些做大买卖的客商,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下行走的,便是那江洋大盗黑大头。
黑大头、杨作新、张三李四二位,再加上四个抬轿子的,两个牵骡子的,后九天寨子,一共下来了十个人。黑大头暗自思索,这十个人中,除了杨作新有些书呆子气以外,其余九个,都是骁勇异常的心腹,谅小小丹州城,纵然有什么算计于他,也是奈何不得他的。想到这里,心里也有几分坦然。
丹州城,小小的弹丸之地。一座山城,一条河,一架山,仅此而已。一行人来到城下,守城门的。平日只对那些衣衫破烂的百姓竖眉横眼,见了这一顶大轿,一杆人马,远远地赔着笑脸,打开城门。
黑大头昂然入城。到了秦晋钱庄门口,那掌柜的早就迎候在门口了。黑大头下了轿子,往四边一瞅,见街道里只几个小贩,卖菜的卖菜,买菜的买菜,卖葵花子的卖葵花子,气氛平静,没有什么异样,愈加放心。于是,吩咐将两匹骡子,拴在马桩上,然后由钱庄掌柜陪着,进了店里。
|